“什么不要我了？”

苏清浅白了夏语冰一眼，嗤笑一声，“就算再怎么样，也是我不要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连连摇头。

“苏大小姐，我先回去了。”

苏清浅皱了皱眉，“站住。”

“桌子上有两瓶五粮液，你喝掉它们，我就放你走。”

两瓶，五十度的五粮液。

两斤，喝完，我感觉我大概就得去医院洗胃了。

见我一言不发，夏语冰眉头挑了挑，缓步走到桌子边，取出三个酒杯。

每个酒杯下面，都被压住了一沓红艳艳的钞票。

我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夏语冰的意思。

她是想让我喝酒。

果然，下一秒，夏语冰一边倒酒，一边言笑晏晏。

“一杯，一万块！”

一万块？

我笑了。

这人真的把我当狗看了？

我轻轻的用眼光从她脸上划过，一言不发。

“喝吧，周天养！”

夏语冰红艳艳的指甲在桌面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后看着我，淡淡的说道。

我没说话，下一秒，我的眼睛和苏清浅的眼睛，对视到了一块。

她看着我，眼眸之中，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

但也只是这一瞬间有些看不懂，我紧接着就明白了苏清浅的意思。

她是想告诉我，没有她，我会失去很多东西。

包括，人格。

“喝吧！”

我无奈，上前两步，来到桌子边上，一把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又是一杯，最后一杯。

三杯五十度的烈酒，送进嗓门。

就好像是一团火，从嗓子眼，烧到了肚子里。

巨大的酒气冲击着我的气管，让我在这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剧烈的窒息感，笼罩在我的身体之上。

“好！”

班长鼓掌称赞。

“六两烈酒，一饮而尽，不错不错！”

夏语冰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捡起桌子上的钞票，拍进我的怀里。

我压抑着肚子里的烈火，抬头去看。

林筱筱的眼神，带着一股鄙夷。

她身边的那个男生，我并不认识。

我也不想认识。

但是这个男生忽然开口。

“喂，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卑微成这样啊？”

“连掀桌子的胆子，都没有吗？”

他这么一说，场面的气氛，稍微冷了一点。

夏语冰冷笑一声，抬头去看林筱筱这对情侣，用冰凉无比的字，慢慢吐出来道：“那还不是我们家苏苏是训狗大师？”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压抑不住自己胃里的翻江倒海了。

“抱歉，我先走了。”

我摇晃了一下脑袋说道，勉力用手扶着墙往外走。

“回来！”

苏清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不管不顾，扭头冲了出去，跑到外面的洗手间，开始无尽的干呕。

这种高度酒，上头贼快，何况是我这种没喝过酒的人。

我不知不觉之中，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皮重的就像被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我只能勉强的睁着眼睛。

忽然，我的手臂被人扶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用力扭头去看。

“李鸢？”

吐出这两个字，我便浑身无力的往地上栽倒。

等我醒来时，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我缓了一下，才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

刚坐起身来，我人瞬间傻眼了。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粉白色软乎乎的靠椅。

房间里的空调设置在最舒适的二十四度。

摆满了图书的书桌，边上还有一张巨大的书柜，里面密密麻麻的很多书。

我有点懵，这是哪？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

我抬头去看，一个带着眼镜，捆着马尾的女生，端着一杯枯黄色的水走了进来。

“醒了？”

我点了点头，用力要爬起来。

李鸢匆忙将水放下后，过来按住我。

“坐着！”

我挣扎不开，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床沿。

我和李鸢好像并不熟。

我印象中，我们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我和她好像没有说过两句话。

“你怎么喝了那么多，一头直接栽倒在洗手池边上。”

我嘴角抽了抽，抚了一把头发，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幸好我今天去那里和朋友吃饭，撞见你了，不然你这会怕是要躺进ICU了。”

我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是和苏清浅他们？”

我微微一愣，再次回想起在那个包间里面，见到的林筱筱的嘴脸，一时之间，心疼得要命。

李鸢见我脸色不对劲，端起水杯坐到我的身边。

“喝吧，蜂蜜水，解酒的。”

我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接过水杯。

“我记得你喜欢的是林筱筱吧？怎么会和苏清浅掰扯那么久？”

李鸢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念叨着这些话。

我听着脑仁发疼，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将她递给我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这是你家吗？”

“对啊，我家，我爸妈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没人，你今晚上就在我家睡吧。”

李鸢笑着起身说道。

我觉得不好意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我去睡沙发吧。”

我知道她不会放我走的。

“没事，我家房间挺多的，睡沙发，明天浑身都不舒服。”

李鸢说着，起身想来拽我。

“没事，客厅沙发肯定要凉快点，这大热天的。”

李鸢抿了抿嘴，见我执意要去睡沙发，反倒是不好拦我了。

我坐到沙发边上，将水杯放到茶几上，李鸢抱来了一床毯子给我。

“周天养，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我抬眸，看着李鸢抿着嘴和我说话，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你是为了钱，才会这样对苏清浅言听计从的吧？”

李鸢抬眸说道。

我下意识的呆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我猛然抬头去问。

她和我真的算不上熟，李鸢的成绩在班里面属于是上流水平，但和我们几个顶级不太一样。

再加上这一年，我因为和苏清浅的约定的关系，基本上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

也就是说，李鸢看我，更应该是看一个路人才对。

“我不仅知道你缺钱才答应苏清浅，我还知道，你是为了你奶奶。”




“喂，周天养。”

“你当我的狗吧，你当我一年的狗，我给你三百六十五万，一天一万，绝不拖欠。”

我是名满金陵的天才少年，是无数人心目中完美的寒门贵子。

所有人都以为，青梅竹马向我表白时，我和她会走到一起共赴清北。

然而，当青梅开口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时。

我只对她说了两个字。

汪，汪。

......

我奶奶癌症住院了。

肝癌，晚期。

诊室里，医生拿着CT片子摇头晃脑，半天之后才缓缓说了一句：预后很不好。

直白一点的意思就是，很难救得回来了。

但这个老太太是和我相依为命十八载的唯一亲人，我不允许我说出放弃二字。

在洁白的病房里。

奶奶拉着我的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对我说：“天养，奶奶命数到了，不用治了。”

“什么命数不命数的，医生说好好休息养着就能好。”

我捏着奶奶干枯的手，眼睛一阵干涩。

“费钱啊，奶奶这几年才给你攒了两三万块，还得留着给你念大学呢！”

奶奶牵起一抹僵硬的笑。

我摇了摇头，故作平静，“奶奶，我已经在社会上募捐了，有几个大善人愿意出资帮你治病，还愿意给我将来念大学的钱。”

“奶奶你就放心养病吧！”

奶奶不知道的是，慷慨解囊出资三百万给奶奶治病，给我吃喝用度的人，不是什么大善人。

而是一个叫做苏清浅的恶魔。

她是我同班同学。

那天中午放学，班里的人都去吃饭去了，只有我坐在教室，准备从书包里拿出早上买的一个馒头凑合午饭。

苏清浅背着双手，昂着脑袋，到背心的马尾，在空气中摇曳着一个个欢快的弧度，像一只高傲的天鹅，穿过教室。

她信步走到我的书桌前的位置坐下，一只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和她对视。

“你中午就吃一个馒头？”

“与你何干。”

我淡淡的回答道。

“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我们现在就去外面找个五星级大饭店吃好吃的，怎么样？”

我冷冷看着这个有些疯癫的女孩。

她长得很漂亮，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这般皮骨皆美的，好听点说是闭月羞花，难听点说，祸国殃民。

她知道我是不愿的，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迄今为止，高中将近三年，我拒绝了她无数次。

她低眉嗤笑一声，又抬头看着我，冷冷说了一声：“林悠悠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看一点没什么了吧？”

“再说了，我也不丑。论家世，她一百个不及我一个。论学习，我也不差她几分，而且我不像她，她对谁都是温柔礼貌，我只会对你好，只会偏爱你一个，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答应我呢？”

我看着苏清浅。

我是喜欢林筱筱，但是我并不认为我配和林筱筱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就开口说道：“你想多了，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她那叫做礼貌，不是沾花惹草，而你所谓的偏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偏执的爱？”

苏清浅那双极其好看的凤眼微微眯起，扬起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你还是这样不会说话。”

苏清浅说着，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我就当你真的和林筱筱没什么，但你也不想让你奶奶因为没钱治病，死在你家那老破小的分配房里吧？”

我猛然抬头，心脏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死死盯着说话的女人。

她的嘴唇红润，上了红豆沙质感的唇彩更显妩媚，可却莫名的让我联想到刻薄二字。

我等着她的下文，她不负所望缓缓开口。

“喂，周天养。”

“你当我的狗吧，你当我高三一年的狗，我给你三百六十五万，一天一万，绝不拖欠。”

我讷讷的看着苏清浅，手上的馒头干涩的触感让我想将它揉捏撕碎。

“一次化疗就要七八千，上一万，你吃馒头省下来的钱，能做多少次？这是你唯一能去救你奶奶的机会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她目光如炬，自信从容，仿佛今天吃定了我一般。

我将手中的馒头狠狠的撕成两半，用了全身的力气，点头。

她是个疯子，但她的为人我也十分清楚，她绝对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

相反，以她金陵市首富嫡女的身份，三百六十五万对她来说，不过是生日聚会的最低标准而已。

她笑得和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嘎嘎的，真像一只鹅，她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盒便当，放到我面前。

“吃吧！”

我看了她一眼，将饭盒推开，把手中的馒头狠狠的塞进嘴里。

......

我以为只是一种过家家似的游戏，陪大小姐玩，大小姐就会给我工资。

结果很明显，我错了。

谁都知道苏清浅疯，但是我从没想过，她能这么疯。

她成为我所谓的“主人”之后，给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从今以后，除了学校里的老师，我和任何人说话只能用汪汪代替。

就在这一天晚上，下晚自习之后，林筱筱忽然周到我的身边，和我说起了从小到大我们之间很多的共同回忆。

她说道最后，动情之处眼角含泪，嘴唇勾笑。

她低下头，完全不顾周围好些吃瓜同学那惊愕兴奋嫉妒，乃至于愤恨的各种眼神情绪，用一种轻快到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声音问我。

“周天养，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我们一起，考进燕大！”

铿锵有力的誓言冲进我的耳膜。

我呆呆的看着林悠悠，近乎下意识的想点头，幸福来得太突然。

但，也来得太晚。

就在我要点头答应的刹那，我看到林筱筱身后，不远处双手环抱于胸前的苏清浅，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柳眉轻佻，眼色戏谑。

我咽了一口唾沫，心头的热血瞬间透凉。

“汪，汪。”

“啊？”

林筱筱不明所以，有些尴尬错愕的看着我。

“汪，汪。”

林筱筱似乎觉得我是在装傻充愣，几番之后，这位天之娇女拂袖而去。

这样的结果，让无数人错愕难言，只有苏清浅抱着肚子，指着脸颊发烫的我，哈哈大笑。




最终，我还是被李鸢带上了她的跑车。

“先带我去炸鸡店吧。”

我系上安全带后，从兜里掏出烟盒。

今天一直在搬运东西，连烟我都没空抽两支。

“炸鸡店我今天去过了，事情都帮你料理好了。”

李鸢淡淡的说。

“你和苏家的合同，应该快要到期了吧？”

李鸢看着我认真的问道。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吐出，感觉整个人回魂了一般。

“还有，一个来月就结束了。”

“我妈的意思是，等你和苏家的合同到期之后，要不要直接来我家的公司，给你三百万的年薪，税前。”

我讷讷的抬头，看向李鸢。

三百万的年薪，这个职位怕也是个总裁职位。

“嗯，算了吧。”

我说着，摇了摇头。

“到时候我也会辞掉炸鸡店的店长工作，自高三开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自己了。”

我将口中的烟雾缓缓吐出，心中怀揣着一股期待。

“我准备以后，活出我自己原本的模样。”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边上的李鸢。

我忽然看到她眼底闪烁过一抹怜悯。

也是，我这几年，活得的确很可怜。

可怜到了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可怜的地步。

超跑在街上带着热烈的发动机声。

燕京市很大，大到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逛完燕京的所有饭店。

我以为她会带我去吃她最新发现的饭店。

然而，李鸢却直接把车开进了一栋豪华住宅区里。

汤臣一品。

六百平的大平层。

燕京市最顶级的住宅区之一。

也是李鸢在这个城市的住所。

我以前来过两次。

我没想到今天晚上的晚饭要在她家吃。

跟着她上楼。

她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说着，她最近新学了几手菜。

好不好吃不知道，所以让我来试一试。

我看着李鸢，故作惊恐。

“原来你今天是想要我来试毒的？”

李鸢翻了翻白眼，扬起拳头轻轻往我肩膀上砸了两下。

“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我咽了口唾沫，连连摇头。

“能吃到李大小姐做的饭，是小的我三生有幸！”

“这还差不多！”

李鸢轻轻哼了一声，电梯也到了，她带着我走进了房子里。

“今天正好买了食材，要是明天再做的话，就浪费了。”

李鸢一边脱下脚上的高跟鞋，一边对我说道。

“你随便坐，想坐哪坐哪。”

我点了点头，换了鞋收起了刚刚嘻嘻哈哈的模样，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

一边和财务总监张宇恒讨论下一个季度的财务规划，一边交代秘书处，准备一下过几天和宝岛那边公司的合作事宜。

弄着弄着，疲惫感越来越浓，我就在沙发上躺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鼻子吸不进气。

我才朦朦胧胧的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

这种累到极致的睡梦，等我清醒之后，有种恍若隔世的割裂感。

“喂，懒猪，起来吃饭了！”

我揉了揉迷糊的眼睛。

“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我问李鸢。

李鸢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笑。

“睡了两三个小时了。”

我愣了一下，就两三个小时吗？

我还以为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了呢。

我从沙发上爬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整个人稍微清醒过来之后，我的鼻子才告诉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我走到餐厅，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肚子都有些不争气的咕咕咕了。

“饿了吧，快来吃饭！”

李鸢坐到椅子上，给我盛了一碗饭。

我接过碗筷，看着桌子上的美食，忍不住惊叹。

“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眨了眨眼问。

“怎么，你不信？谁叫你刚刚在睡觉的，我就不应该让你睡着，应该直接把你踹醒来观摩本小姐的厨艺！”

我点了点头，对着李鸢竖起大拇指。

“大小姐真厉害！”

原本我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觉得这桌子的饭菜会不会是银样镴枪头。

然而当我夹起第一块菜送进嘴巴里之后，我顿时觉得，真的是没谁了。

这个饭菜是真的好吃！

没想到李鸢，拥有一双白皙嫩手的小姑娘，竟然能够做出这么好吃的饭。

完全颠覆了我对李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刻板印象。

“你怎么会做饭的？”

我抬头看着李鸢问道。

她家应该会有专门负责做饭的阿姨才对。

“我刚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妈给我买了这套房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外卖不能送进来，我就学者自己做呗，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又不会被人笑话。”

李鸢笑嘻嘻的说，说完还给我夹了一块青椒炒肉。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无比，纯真甜美。

我感觉看着她吃饭都能让人食欲大增。

我扒拉了一口饭，下意识拿出手机。

当手机屏幕解锁的刹那，我人都傻眼了。

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短信轰炸了我的手机。

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点开查看。

全是苏清浅的。

“混蛋！”

“周天养你死哪去了？你特么再不接我电话，明天早上有你好果子吃！”

“周天养，你等着，老娘跟你没完！”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

一言不发的关闭了屏幕。

“是苏清浅给你打来的电话吧？”

我抬头看向李鸢，点了点头。

“苏清浅，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我只觉得她有点幼稚，现在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她这个人蛮不讲理。”

李鸢一边吃，一边淡淡的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喜欢你？”

“也许。”我简单回应。

“你不喜欢她？”

“以前的话我不知道，现在，我不喜欢。”

我看着李鸢，摇了摇头说。

看着苏清浅发来的短信，我食欲几近消失。

最后只能看着李鸢默默叹气。

“你不打算回她消息？”

李鸢用筷子指了指我的手机说道。

“不回了，反正没几天了，一个月之后我会向她爸直接提交辞呈，用不着她来赶我走，我自己回滚。”

我耸了耸肩说。




我此时此刻才恍然明白，她就是要让我和林筱筱的关系低至冰点，她要我用最冷淡最荒唐的方式，去将林筱筱对我的好感全部击碎。

苏清浅笑得累了，收敛了一下，用纤细的手指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拭掉。

她走上前，一阵香风扑面，却让我忍不住觉得一阵恶心。

“喂，走吧，我们回家！”

所有人诧异的目光，瞬间将我包裹住了。

女生主动邀请男生一起放学回家，在这个年纪里，是一件会让人误会的事。

我定定的看着苏清浅走到我的面前，她伸手想捏一下我的脸。

我毫不犹豫，直接将她的手打开，同时也是暗暗的拒绝她所谓回家的邀请。

她丝毫不生气，再次伸出手来。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

我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炙热感早已经被她这两句话给弄得平缓无异。

“汪。”

不用想，我就知道，明天我们班就会传出我和苏清浅在一起了的流言

这些风言风语会在极快的速度，传到今天晚上的当事人林筱筱的耳边。

苏清浅在用一种王不见王的方式，向林筱筱宣告，我已经是她的了，她赢了。

她就是这样高傲且不可一世的女生，是天之娇女，是众星捧着的明月。

苏清浅伸到我脸上的手微微一顿，并没有来捏我的脸，转而是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她用起一点力道，将我的脑袋拉近。

“就喜欢你这种听话的模样。”

苏清浅眼神之中闪烁起一丝得意，她将手放下，一把拽住我的衣襟。

“背我！”

她下命令，我眉头拧的更紧了一点。

无论内心有多么挣扎，我都只能在她的要求下，在无数人的目光下，蹲起身背着她。

她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就这样在我背上张狂的笑着。

她悬在我胸前的两只手，环得越紧，她糯糯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忽然响起。

“喂，周天养，你宁可做我的狗，也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我充耳未闻，迈着坚定的脚步，背着她，往学校门口走去。

我看不见背上的苏清浅。

但我能够想象得到，她的脸此刻肯定冷若冰锋。

......

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她的报复来得极快。

快到我都有些讶然的地步。

当天晚上我想去医院守着我奶奶的，但是苏清浅下了死命令。

我要是敢离开她身边一步，后续我奶奶的治疗费，她一份都不会再出了。

我咬着牙，跟着她上车，跟着她到她家，在她房间的门口，按她的要求，打地铺。

一夜之后，她像是嫌弃路边的狗屎一般嫌弃我。

“去洗个澡，然后跟我去学校。”

我以为她今天的心情会好了一点。

或者说，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指望过她会对我再柔和一点。

我是把我自己卖了一个好价钱，但是并不代表，我下贱到会去希望苏清浅对我怜悯温和。

恰恰相反，她出了钱，我作为她养的所谓的一条“狗”，我压根就不在意她会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并没有斯德哥尔摩，也没有变成一个受虐狂。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她给我那么多钱，无论如何我都忍受着她。

等一年之后，不管我奶奶的病有没有治好，我和苏清浅，都两不相欠。

等我们来到学校门口，我跟着苏清浅从车上下来。

我抬眸，林筱筱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她张着嘴看着我，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们四目相对。

我和林筱筱都愣住了，林筱筱心里面肯定对我产生了无与伦比的鄙夷。

但那又如何。

“啪。”

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不重，声音很响，比起疼痛来，羞辱意更浓。

“你还在看什么，我渴了，你快去帮我买瓶水来喝！”

苏清浅淡然的看了我一眼，她转头，将目光变得挑衅，看向对面的林筱筱。

林筱筱张了张嘴，怜悯的看了我一眼，瞬间之后，林筱筱目光变冷。

当她转头后。

我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重回她的眼睛里了。

一时之间，我竟然想起那句古诗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后来再见到林筱筱，哪怕是在走廊那种逼仄的空间擦肩而过，林筱筱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我对林筱筱的喜欢，只能埋藏在更深更深的心底，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而苏清浅，再不在我面前提让我做她男朋友这样的话。

事不过三，她这个天之娇女，金陵城首富的天之娇女，自然也不曾想过再给我这个天大的面子。

只是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我。

好像折磨我，能够让她获得片刻之欢愉一般。

我在她面前，真的像是一条狗一般。

时不时被扇一巴掌，按她的命令，在暴雨天跑到教学楼下大喊：“苏清浅我爱你！”

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我和苏清浅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却不去深究，为什么我每次被要求在楼下这样大喊的时候，苏清浅的脸上会泛起点点怒气。

想必在她耳朵里，似乎会将这句话里的主角换成林筱筱。

班主任让我要学会自重，同学嘲笑我，说我是几千年来最没有骨气的读书人。

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苏清浅。

这矛盾就在于，我本该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我本该属于一股人世间的清流的。

但是啊但是，苏清浅就这样用三百六十五万，买下了我这一年的光阴，就将我的所有人格自尊践踏在地上。

“喂，周天养！我来大姨妈了，你去超市帮我买两包卫生巾。”

距离高考还有短短的一个月，我奶奶在前些日子进行了第二次姑息性手术。

医生说，奶奶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这次的姑息性手术，最多只能再给奶奶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满脑子都是奶奶那渐渐干瘦到让人心颤的躯体。

“和你说话呢！”

苏清浅没好气的捂着肚子，另外一只手用尽力气，把一本便携单词本砸到我的脑袋上。

我淡淡转头，看向她。

“汪。”




第二天，我从医院走出来。

奶奶的状态又糟糕了一点，日渐恶化的病情，让我心中萦绕这一股无力感虚脱感。

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姑息性手术了。

后面要用吗啡等人道主义用的镇定止痛药剂了。

到这里为止，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轻松了一口气，勉强换上了一副强颜欢笑的脸，打了个车去了江左饭庄。

这个饭庄很大，在郊区，选了一个风景贼好的环境。

我在门口等到了林筱筱，她来的比我晚两分钟。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着我腼腆的笑了笑。

“走吧，进去了。”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带着人就走了进去。

落座之后，我看着林筱筱，不知怎么，嘴角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扬起一股笑意。

只是，谈话并没有那么流畅，大概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点隔阂。

这种隔阂的存在，直接让我们丧失了彼此长款交谈的欲望。

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好。

我这一年光阴之中的所有经历，都不是能够彻头彻尾的拉出来，和林筱筱放在饭桌上面谈论的。

我还要脸。

但也正因为我的这种吞吞吐吐无言以对，导致我们之间基本上没有了交流的空间。

在等菜上桌的这段时间，林筱筱忽然话锋一转。

“你今天怎么有空叫我吃饭？你不是和，苏同学关系很近吗？”

这句话倒是把我噎住了。

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我一直一直在舔苏清浅，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和苏清浅在一起的。

实际上，我和苏清浅没有在一起。

我也不是在舔她，我只是在给人家当狗而已。

我尴尬的笑了笑，看着面前提出疑问的女生，摇头叹了一口气。

林筱筱见我叹气，立马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和苏同学没在一起了？”

我嘴角抽了抽，连连摇头。

“你难道不知道我吗？”

我看着林筱筱失措的眼神，忽然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喜欢的人都只是你！”

“我和苏清浅，我们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林筱筱被我的这句话震动了双眸。

两眼惊愕的看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出来。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时，林筱筱忽然对我说道：“我已经被保送燕大了，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的话，你就考上燕大，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一把火把，直接将我的内心烧出了一个光明。

我郑重的对着林筱筱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得我很开心。

我从林筱筱的眼睛里，读出了她对我的诚挚的喜欢。

我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我们知根知底的同时，也对彼此有很深的了解。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性格也最是相近，很难不会互相吸引。

当然，如果我或者她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的话，那样我们就不会互相喜欢了。

互相了解的人之间，就是会缺少一点感情上的波澜。

没有新鲜和刺激的感受，在喜欢的刺激的人眼里，是没办法做到长远长久的。

我看着林筱筱上了车，感觉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

高考结束了。

对于考试，我自我感觉挺不错的。

但是，我奶奶终于还是走了。

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

她大概感觉到了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在医生给了两针超大剂量的止痛药之后，她拉着我的手，交代了我一番以后的事。

说什么，以后要遵纪守法。

以后要好好工作。

要找个会疼我的老婆，生几个孙子，去墓前给她看。

说完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我知道这一觉之后，她不会在醒过来。

我没有大操大办。

实际上，我家在金陵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只是简简单单的在殡仪馆摆了一个灵堂。

只有一些邻居过来吊唁。

按照风俗，算了日子，决定三天后下葬。

我没想到的是，来吊唁的人里，竟然有苏清浅。

她来的时候，灵堂前只有我一个人在烧纸。

她来的很轻，三拜上香，简简单单。

我诧异她的到来，送她到外面，她才笑着对我说。

“还有一个月，你就自由了！”

我看着她，一阵苦笑。

我为眼前的这个女人买过卫生巾，为这个女人买过无数的早餐午餐，乃至于晚餐。

甚至有些时候还要扮小丑来逗她开心。

她把我捆在身边，像一种束缚，像一种在求之不得的时候，使用出来的下下之策。

“谢谢。”

我看着她，忍不住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说完这两个沉重的字眼，我伸出手，要和她握手。

她嫌弃的看了我的手一眼，连手都没有伸出来，就直接迈步往前走。

似笑非笑，说不出是站在高位上的俯视，还是一种无聊的玩笑。

她走了，这个夜晚是属于我和奶奶的。

奶奶下葬之后，大半个月，高考成绩下发。

我的成绩很好。

我填志愿时，毫不犹豫的将第一志愿选择了燕大。

我要在大学时光之中，好好的补偿这一年。

这一年我在情感上的压抑，都快要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对林筱筱的喜欢，压在了心里很久很久。

当我听到她做出许诺之后，我压根就没办法按捺住我自己内心之中的兴奋和激动。

我幻想了无数次和她手牵手漫步大学校园的场景，幻想了无数次和林筱筱一起在未名湖畔享受青春时光的气息。

这一天就要来到了。

在奶奶去世之后，这近乎是我内心之中，唯一的一个光源。

当我等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我复印了一份，烧给了奶奶，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当我做完这一切，准备收拾收拾，过几天去首都上学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银行的短信。

我的账户里收到了五十多万的打款。

我心头咯噔一声，下一秒，手机再次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苏清浅的。

“给你的尾款，一共五十五万，你要好好加油，祝你和林筱筱能走到最后。”

“喂，我的小狗！今天晚上我组织聚会，你必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