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一切，我决定出门去找许兰芷。

迎面看到院子里走向我的贺林征，他上拿着一盒新的友谊雪花膏。

身后小花低头跟出来：

“裴工，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抬头看到贺林征，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离开了。

这些年，我跟贺林征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你要去哪？“

贺林征皱着眉，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我笑了笑，故意模糊概念：“去找许兰芷，陪她排练。”

贺林征明显松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追问。

随手把雪花膏递到我面前：

“喏，这是给你的，这个牌子供销社没有了，我特意让他们帮我进的。”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是他惯用的伎俩。

我垂眸盯着那盒雪花膏，没有接。

其实但凡这些年贺林征稍微对我用点心，都会知道我从来没用过雪花膏。

我更喜欢用蛤蜊油，便宜又没有味道，能让我做实验的时候更加专心。

雪花膏向来是许兰芷偏爱的。

“不用给我了，你拿去送给兰芷吧，我用不上。”

贺林征神情微冷，凝视着我：

“你还有完没完了裴清清，不过一点小事，你需要记仇这么久吗？”

我无言的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解释。

贺林征就彻底失去了耐心，用力把雪花膏扔在地上：

“随你便，爱闹你就闹吧，没人会哄你。”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苦涩的扯了扯唇。

心像是被人一下一下的扯起来，隐隐酸胀疼痛。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达为了农收节专门搭建的小舞台时，许兰芷正在跟所有人炫耀她的新礼物。

同样是一盒友谊牌雪花膏。

不同的是，许兰芷那盒被人用彩色玻璃纸包裹了起来，在阳光下绚丽多彩。

“清清姐你来了，我刚刚跟队长说好了，你来参加我们的合唱。”

许兰芷转头看到我，欣喜的小跑过来，挽着我的手笑道。

我闻言顿了顿，刚要拒绝。

她却像是已经提前预料到我要说什么似的，不依不饶的摇晃着我的胳膊：

“清清姐，你千万不要拒绝啊，就是冲个人头，那么多人不会听到你唱的好不好的。”

“走吧走吧，所有人都参加就你不参加，多不好啊。”

说着许兰芷就直接拉着我走进了合唱的队伍里。

我像是赶鸭子上架一般，无法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八零年代初，我为了贺林征拒绝了京大物理实验室的邀请。

他却在农场失火的时候，推开了我，抱着他的小青梅冲出了火场。

我捂着被烧伤的手臂，跟他据理力争，说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贺林征把许兰芷妥帖的护在身后，恼怒的骂我：

“裴清清，是你自己要喜欢我的，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终于醒悟过来，这场一厢情愿的感情，该结束了。

转头答应了导师，决定回城。

......

导师在电话那头，骂了我十分钟。

终于气消了才表现出欣喜：“你个死丫头，总算想通了，一身的才能怎么能永远蹲在那个农场里，我真要气死了。”

我愧疚极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前几个月，我们的老将军在漂亮国参观先进武器，遭受冷遇的新闻，早早传遍了国内，他踮起脚尖张望的身影，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国家需要的时候，身为国家的物理研究员，我却因为儿女私情放弃回城，简直该死。

好在，导师是爱之深、责之切，他骂了几句就将精力放在了我回城的手续上。

“你先等几天，手续问题我来解决，不出半个月，我就让人接你回来。”

挂断电话，我走出供销社的电话亭。

远远看到贺林征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28大杠，微笑着走向溪边的女孩。

许兰芷蹲在那，把乌黑油亮的长发编成麻花。

“兰芷，我刚刚去镇上，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猪油糖，还有面铁架镜子，你那么爱漂亮，以后就不用蹲在溪边梳头发了。”

贺林征说话间的温柔刺痛了我的双眼。

他知道许兰芷喜欢猪油糖，还送她用一个月的粮票才能买得起的铁架镜。

却连一个笑容都不肯给我。

手臂上的烧伤隐隐作痛。

火灾那天，他最后只对我说：“不就烧伤那一点嘛，何必大惊小怪的那么矫情，兰芷不一样，她从小最怕痛了。”

眼下，对面的许兰芷娇羞的低下头，轻声细语：

“谢谢你了林征哥，你总对我这么好，会让清清姐误会的。”

贺林征无所谓的耸耸肩，抬手把许兰芷额间的碎发撇开：

“她不会生气的，她那么爱我，对我半点脾气都没有。”

原来爱他也会成为我被人伤害的弱点。

我低下头，不愿再看。

转身刚要走，许兰芷突然看到了我。

“清清姐，你怎么不叫我们就走了？”

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我下意识回头，就被小跑过来的许兰芷抱住了胳膊。

我努力挤出笑容，擦掉眼角不是到什么时候溢出的眼泪。

贺林征急切的追过来，嘴里还止不住的念叨：

“小心点，慢点跑别摔了。”

我心中钝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死死抓住。

许兰芷顶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语气刻意：

“姐姐，你不跟我打招呼，是生兰芷的气了嘛，你要是不高兴，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了。”

贺林征目光清冷的看向我，神色中满是警告。

“裴清清，兰芷心思单纯，不懂你们城里人的弯弯绕，你别欺负她。”

我失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生气，这些东西你留着就行。”

我怎么会生气呢，毕竟我连东西的主人都不想再要了。




可排练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

随着大喇叭里播放出的音乐，总有突兀的声音巨大的与大家格格不入。

给我们排练的文艺骨干气的皱眉，厉声指责：

“这是谁啊，走调都走到奶奶家了，还唱那么大声，故意的嘛？”

我开始时并没在意，因为我只是对了口型，压根没出声。

却不想，许兰芷突然满脸为难的开口道：

“老师，对不起，是我让清清姐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唱的这么难听还故意添乱。”

我惊讶的看向许兰芷，僵了一瞬。

文艺骨干闻言，气急败坏的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我一顿，并直接让所有人陪着我加练了两遍。

一时间，我彻底成为了众矢之的。

所有的解释都被当成了狡辩。

终于到了排练结束后，我拦住许兰芷，愤怒的想要向她要一个说法。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明明没有出声！”

许兰芷故作惊讶：“啊？我不知道啊清清姐，你一直说你五音不全，我就以为刚刚是你。”

我彻底目瞪口呆。

扯着她就要去跟队长把情况解释清楚，却不料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呀好疼啊，清清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张了张嘴巴，刚要开口，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直接把我推出去好远。

额头直直的撞在了对面的大树上，疼痛蔓延全身。

贺林征紧紧的把许兰芷抱在怀里，温柔的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看向我的目光阴鸷冷凛：

“裴清清，你的嫉妒心简直让你变得太恶毒了？！”

我忍着剧痛，咬牙道：

“我什么都没做贺林征，是她冤枉我。”

贺林征垂眸盯着我，神情中却是失望：

“你真是不知悔改的让人厌恶，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裴清清？”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嗓音不争气的染上了哽咽。

“贺林征，能不能哪怕只有一次，你可以相信我，在面对我跟许兰芷的时候，你能站在我这边？”

我的语调变了形，慢慢的全是恳切。

可结果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绝望。

贺林征却只叹了口气，语气责备：

“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就纵容你做坏事的，裴清清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垂下了眸子，自嘲的笑出了声。

“贺林征，失望的人是我才对。”

没关系，反正还有三天，我就要走了，这里的一切都再与我无关。




我说的话，没人听。

许兰芷还是一脸难过。

贺林征更是着了魔一样的瞪着我，语气越发恶劣：

“裴清清你真是太恶毒了，这么难为兰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干点正事，别整天拈酸吃醋。”

说完，他就拉着许兰芷的手，推车离开了。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内心满是苦涩。

下午农场开大会。

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农收节，全村的文艺骨干都要参与。

我天生胳膊腿不协调，散了会就准备往宿舍走。

可还没走出村委的院子，就被许兰芷热情的拦住了。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的灿烂：

“清清姐，你跟我一起参加农收节的排练吧，我一个人害羞。”

我礼貌耐心的解释：

“我的肢体不协调，还五音不全，文艺相关的事情是半点都沾不了，对不起啊兰芷不能陪你了。”

许兰芷面露失望，瘪着嘴问：

“姐姐，你应该很讨厌我对吧，是因为林征哥嘛？”

这样的指责不知从何而起。

我耐下性子：

“不是的兰芷，我跟林征的事情与你无关，我怎么可能因此而讨厌你呢？”

去没想到，我的话刚说完，许兰芷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既然这样，那姐姐你就陪我去吧，我真的很害怕，不想一个人。”

仿佛只要我不答应，她就不会放我走。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我只陪你去，节目我是肯定参加不了的。”

许兰芷一听，立马换上了一副开心的表情，拼命的点头承诺：

“你放心吧清清姐，谁为难你我就跟他拼命，你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回到宿舍，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

然后找来了一只铁皮箱。

把在农场当知青的这几年，和贺林征有关的东西，全部放进了箱子里。

那年抬头时的惊鸿一瞥，把我禁锢在了他的身边，鬼迷心窍了一般好久摆脱不出。

如今，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裴工，你真的打算要回去了吗？”

在农场跟着我干活的小花是唯一知道我即将离开的人，她面露不舍的盯着我忙里忙外，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把自己整理出来的几本高考笔记，递到了她手上。

“是啊，以前是我昏了头，现在国家需要我，我不能躲在这享清闲。”

“你好好学习，努力考大学，我在城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