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颤，完了！
又要免不了一顿臭骂。
但好在我吃了饭，这次挨打应该不会那么痛。
我站在原地，微微垂下眼睛，等待着歹毒的咒骂。
可是，床上的老人慢慢地下床，因为身体活动不便，她扶着床边“哎呦”了一声。
见我还立在原地，她瞪了我一眼：
“还不赶紧过来扶我。”
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听她的话，三步并两步过去，垂着眉，弯着腰将她扶起来，仿佛奴婢在伺候太后。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老实，大概是因为那碗面吧。
她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这身体也太老了，动一下都痛。”
“你把打碎的碗收拾收拾，别不小心踩到扎到脚了。”
我听了这话，都蒙了，竟然不知好歹地抬起眸子望向她。
她瞪我瞪得更用力了，大声训斥：
“愣着干嘛？快点。”
我觉得我家这个老太婆脑子出了点问题。
应该是前天，她追着我满院子打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就大变样了。
又或者她年纪越来越大，而我马上就十五岁了，体力敏捷度上都不在一个量级。
她打不动了，开始使用苦肉计，先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对我实施更加严重的虐待。
我不会放松警惕。
老太太这几天没有打我，而且准时准点让我吃饭。
我竟然和别的孩子一样，可以一天吃到三顿饭。
尽管她做的饭可能有毒，可是奈何她做的饭太香了，每次我都忍不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在每顿饭吃完后，我都会在第二天的早晨健康地醒来。
这样梦幻的舒服日子过了一个星期，我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又会恢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反正总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且过且珍惜吧。
这天。
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妖娆的女人。
她前凸后翘，化着浓妆，穿着十分显身材的旗袍。
老太太一看见她，就把我往屋子里推。
我透过门缝，看到老太太佝偻着身子，问她们：
“有何贵干？”
妖娆的女人自称是李大姐。
气焰嚣张，掏出一沓纸摔在桌子上：

着拐杖，来到外国人面前，用拐杖的一端点了点外国人的头。
很不客气。
“哎呦，你这个外国人怎么脾气这么大？来来来，跟我老太婆说说，你有什么诉求？”
老太婆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话。
她讲中文时老态龙钟，慢悠悠的。
而她说英语时，却自带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仿佛她是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在下达最官方、最标准的命令。
我想了半天，终于在贫瘠的脑海里想出了两个字——“帅气”
前台姐姐看呆了。
她愣着，扯了扯我的衣袖：
“你奶奶是什么来头？”

“你儿子装大款，到我们行当里骗吃骗睡！混了一个月。”
老太太摇头说：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儿子欠你们钱，关我什么事。”
“哎呦喂，死老太婆，你跟你儿子一样想耍无赖是吧？”
她义愤填膺。
“我刚刚看到屋里还有一个小的。”
门踹开的一瞬间，李大姐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睛亮了几分：
“长得这么标致！”
“这绝对是李总的菜，带回去养一养，把你送给李总。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
只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充满贪婪，让我背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老太太刚刚被女人推的那一下并不轻。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大喊：
“我还你们钱！你们别碰她！”
李大姐冷嗤一声。
“你个老太婆能拿出多少钱？还是干脆一点，你孙女让我们带走。我们带她去吃香的喝辣的，再给你一笔钱，成不成啊？”
“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以后也省得带着这个拖油瓶了。”
李大姐说得对。
老太太以前经常骂我是拖油瓶。
现在好了，她终于如愿得到了一个摆脱我的机会。
我冷眼看着老太婆，只要她点头答应，我就立刻掏出背后的刀，刺向眼前的李大姐。
我不会跟她走的。
除非我死了。
我的刀还没掏出来。
老太婆忽然掏出一把刀，闭着眼睛疯狂在空气中划。
李大姐险些被她划到手腕，尖叫连连。
老太婆拿出一股拼了命的架势：
“想带走我孙女，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你们也不想闹出人命吧。”
李大姐被吓到：
“疯老婆子！”
逃开了。
老太婆还闭着眼睛在空中乱挥舞，嘴里振振有词：
“走个屁的剧情啊！我绝对不可能把孙女送出去的！她不会变成恶毒女配！她只会变成一个普通的路人甲！”
我将门反锁好，冷冷地提醒她：
“她走了。”
空气中乱挥舞的刀猛地停下来，老太婆这才睁开眼睛。
她一软，跌在地上，手里的刀也随之落地。看来她其实就是一个纸老虎，自己都把自己吓到了。
我忍不住嗤笑
奶奶七十八岁这年，变了一副面孔。
她对我不再动辄打骂。
我听到她对着空气念叨：
“什么是恶毒女配？我孙女不是恶毒女配！”
“你要我继续虐待她？那不能够！滚滚滚，什么狗屁剧情！”
哼！
我知道，这老东西又在酝酿什么坏水。
我不会原谅她！
虽然她做的番茄鸡蛋面确实很好吃，确实没有下毒。
但是我不会接受她！
1
“你好呀，我是你奶奶，你是我孙女。”
老人从未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
一口假牙露在外面，白得晃眼，我厌恶别开眼睛。
“又想什么阴谋诡计呢。”
我冷笑了一声。
“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孙女。不是天天叫我小杂种吗！”
明知道这么说话会挨打，可我还是梗着脖子。
她果然打了我一下，只是力度很轻，拍了拍我的屁股。
“刚刚摔地上了吗？屁股上有土。”
“死孩子，以后不许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可是你奶奶。”
她语气很差，准备开始打我了。
我扭头就跑，跑到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冲着她大骂：
“我是你祖宗。”
奇怪的是，老太婆这次没有迈着小脚追过来，而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风送过来几个音节：
“系统恶毒女配不幸的童年”、“做任务”
什么的。
估计又是在筹备什么惩罚我的计划。
我一直在外面徘徊到深夜，月亮高挂的天空下，我无处可去。
最终，耐受不住外面的寒冷，我还是推门进家。
木门嘎吱响了一下，床上的老人正睡得正熟，没有被我惊醒。
我松了一口气。
正打算窝在客厅里破烂的沙发上将就一夜，天亮之前再悄悄溜走的时候，眼角瞥到了桌上的一碗面——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面，里面有我最爱吃的荷包蛋。
我忍不住看了眼床上的老太婆。
这肯定不是给我留的面吧。
管她是不是给我做的呢，先填饱了肚子再说。我吞了吞口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没注意到背后缓缓坐起来的人。
“慢点吃。”
空气中悠悠传来这句话，我吓得手一抖，还剩下的小半碗面全都碎在了地上。

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恶毒女配？”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十分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对你……我是说，我认识到我以前的错误了，我以后要好好对你，把你培养成一个心中有爱的女孩，而不是一个有报复社会倾向的女孩。”
她捏了捏我的鼻子：
“怎么啦？怎么愣在原地不说话了？”
我忍住鼻子里涌出的酸味，嗯了一声，别开头，不看她。
胸腔里那股热流，怎么堵都堵不住，快要从眼睛里涌出来。
该死的，怎么就被这死老太婆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了呢？
我是不会被轻易骗过去的！
苦肉计，全都是苦肉计。
老太婆拍拍手，叉着腰看着家徒四壁的破旧房子。
她摸着下巴：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她扯着我，来到了一个装修特别好，还时不时能看到零星外国人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觉得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和周围西装革履、笑容和蔼的人们格格不入。
从进入这个场所开始，我就没有抬起头过。
与我相反的是老太婆，她一身破旧的衣服，却十分自信、昂扬。
尤其是见到外国人，还会兴奋地打招呼：
“How are you?”
能不能别丢人现眼了！
老太婆扯着我，来到了前台，询问漂亮的姐姐：
“你们这里还招翻译吗？”
前台小姐被问住了，她没想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会问这种问题。
我也不禁被这老太婆的举动震惊了，她到底想搞什么鬼？
前台姐姐保持着礼貌：
“招的，我们这里非常紧缺成熟的翻译。”
老太婆一听高兴极了，拍拍自己的胸脯，十分自信昂扬：
“我可以的，要不要试一下？”
前台小姐姐终究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我的羞愧和尴尬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头快低到肚皮上，被老太婆紧紧拉着的手用力地想要逃脱，可是老太婆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死死地扯着我的手。
老太婆还在自找耻辱：
“别看我年纪大了，我的英语非常不错，人不可貌相哦。”
老太婆笑得一脸甜美，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