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是宥宥的家，我不想让姜欣然再沾染，我约她在天台见面。
数月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来姜欣然了。
她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像，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浑身散发着潮湿和排泄物的味道。
她苦笑：“把我二姨妈告上法庭后，我娘家人不认我了，我爸妈把我赶出家，要和我断绝关系，他们……本身也更喜欢我弟弟，这些天，我睡在桥洞和车棚里，身上是有些脏……”
我冷笑：“原本你可以在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为了何望宇落得这样的下场，值得吗？你在他心里，不过是犯贱的舔狗。”
她眼眶红了：“何望宇是大学里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异性，我心里有了他，再也看不见别人了……我真的想帮他偿还人情……”
“浩然，我爱的是你，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了，但我真的爱你，所以我想要你的爱，想要你在家陪我……何望宇在我耳边总是说你在外面乱搞，不回家不和我分担，我就，就真的信了……”
姜欣然突然抬起头：“浩然，不过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宥宥的事……”
“就在你第一次跟我说宥宥去世的时候，我刚给二姨妈打了电话，她说宥宥一切都好，又给我发了视频，我才相信了她……”
“可我没想到视频是之前录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气你妈的，我只是……真的以为宥宥没事……”
姜欣然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冷眼看着她忏悔，我心中毫无波澜：“二姨妈骗你，是为了有时间逃回老家，但你是宥宥的亲妈，听到这样的消息，你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骗人，而不是回家亲自看一眼。”
“何望宇是曾经给过你温暖，但我没有吗？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却还能跟他暧昧不清，你活该！”
她抽泣着，拼命摇着头：“浩然，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不配当宥宥的妈妈……但这些，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你别嫌我狠毒，也别嫌我脏……”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何望宇的舆论太少了，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勾引他，再让她老婆发现，让他身败名裂，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求得你和妈，还有宥宥的原谅啊！”
她望着我，满眼期待的问我：“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都已经做到了，我只求你，告诉我宥宥的墓地吧！”
“我和她母女一场，我就再看她最后一眼，我就和你离婚，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吗？”
呵。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做，梦。”
“女儿和我妈，早已入土为安了，我不会让你这个凶手，去打扰她们的。”
姜欣然眼中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破碎，她满脸痛苦，绝望的闭上了眼。
“你做的一切，都是你该做的！就算你不做，我也会做的。”
“你不用解释任何事情，从你离开家，选择何望宇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结束了，离婚的事情我会找律师联系你，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说完，我转身走下天台，将姜欣然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不久后，带着鲜花和吃食去祭拜女儿和我妈时，听旁边扫墓的路人说起，城南大桥附近出现了一个女疯子。
她天天抱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布娃娃，抓住人就问她怀里的女儿可不可爱。
还说，她是金牌育儿嫂，养出来的姑娘是最健康，最漂亮的。
将我妈最喜欢的百合放在墓碑上，我挨个摘下掉落的落叶。
“妈，宥宥，下辈子，还要来找我啊。”
“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的护住你们。”
我法律上的妻子，因为我让她回家，要报警抓我。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我气极反笑，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好心的路人阿姨站出来帮我说话：“小伙子，你说女儿没了，那总有东西能证明吧，好好的孩子突然没了，你空口无凭啊！很难不让你老婆相信你是编的。”
我没想到，姜欣然竟然如此不信我，死亡证明没拍照，也没带在身上。
打电话给医院，在烈日下苦等半个小时，医院终于发来了死亡证明。
谁知，姜欣然还是不信：“这种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的？”
何望宇在一边冷嘲热讽：“是啊……这网上几十块钱就能p一个，谁知道真假呢。”
一想到我的宥宥还孤零零的躺在殡仪馆等着火化下葬，心中无数怒火直直的往我头上窜。
“姜欣然！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相信我的话？”
路人阿姨双手一拍：“孩子！”
“只要能看见孩子照片，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手机里，确实留着宥宥在送往殡仪馆前最后的样子，只是，这是我女儿最后的尊严。
见我犹豫，姜欣然冷笑出声：“看吧，真相大白了，你，就是个诅咒女儿的骗子！”
何望宇拉着姜欣然就准备上楼：“欣然，我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这样的人是否值得托付……”
路人唏嘘着，准备散去。
“等等！”
颤抖着手，我忍痛点开女儿躺在我怀里的最后一张照片。
瞬间，姜欣然停住脚步，她怔住了：
“这……这真是我的宥宥吗……”
妻子是他们公司最年轻的金牌育儿嫂。
生下我们的女儿后，她月子还没做完，就去帮白月光学长带孩子。
我每个月转给她三万块的生活费，她拿去给学长儿子花，将女儿丢给农村来的嗜赌二姨妈。
“我之前说小孩儿金贵都是诓客户，为了赚钱的，小孩儿是最皮实的！谁带都一样！”
后来，女儿被二姨喂了酒早夭。
妻子却疯了，将女儿的尸体抱在怀里，掀开衣服，要给她喂奶。
......
连夜开着车赶回医院时，女儿已经被医生宣告了死亡。
“我们已经尽力了，家属节哀……”
女儿才八个月大。
小小的，冰凉僵硬的身体放在襁褓中，被医生推出来，只看一眼，都让旁边的其他家属心碎落泪。
我呆呆的看着，心脏好像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肉。
女儿在我怀里笑闹的声音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
她，马上就能学会叫爸爸了啊……
我身形一晃，向后栽去。
医生连忙扶住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抖的厉害：“我老婆呢？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好好的孩子，我老婆还是金牌育儿嫂呢，我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医生蹙眉，随即指了指一直在一旁贼眉鼠眼探头围观的二姨妈。
“孩子妈妈没来，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才联系的你。孩子是她送来的，酒精中毒，应该是家长给孩子喂了酒。”
我红着眼，一步步的走过去，站在二姨妈面前。
“就是你，给我女儿喂酒？”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吓人，二姨妈连忙摆手甩锅：“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是你老婆请我来城里照顾你女儿的，她说我带了两个孩子，带你女儿就像从前一样就行！”
“以前我也带我小儿上牌桌，用筷子沾白酒喂我儿。我，我怎么知道你女儿怎么会出事！”
“欣然说她有事，她月子都没坐完，就去管她文学团的什么学长的孩子了，你可千万别赖我啊！”
准备葬礼的这些天，姜欣然回家了。
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像一座空荡荡的墓穴，我睡客厅，她睡卧室，我们之间再也没说过话。
天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她捂在被里的哭声。
我心中，再无波澜。
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却在失去后痛哭流涕，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只能给自己的良心一点慰藉罢了。
我妈和女儿的告别仪式，是放在一起办的。
她们都被很好的整理了遗容。
我妈嘴上涂了她最喜欢的口红，宥宥的小脸粉嘟嘟的，不再是青紫色的颜色。
看着沉睡在菊花丛里祖孙俩，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宥宥身边的花上，我慌忙用手擦去，可是却怎么可擦不干净。
该死……
我在心中怒骂自己，眼泪滴在她们身上，妈和宥宥，会走的不安心的。
我妈年纪大了，宥宥又太小，我舍不得她们在黄泉路上徘徊。
她们祖孙俩手牵着手，走向下一世去吧，留在人世间的苦痛，我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
转过头，在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中，我看见了……姜欣然的身影。
何望宇陪着她一起躲在人群中，她带着白袖章，素面朝天，满脸泪水。
“操！”低声骂了一句，我穿越层层阻碍，快步走到她面前，薅起她的袖子就将她往告别厅外拽：“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浩然！”
姜欣然尖叫，她捂着脸哭喊着：“那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让我这个当妈的……送送她吧……”
何望宇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冷嘲热讽：“安浩然，你一个大男人，真不至于。”
“孩子毕竟是欣然生的，你就让她跟在人群中送一送，能怎么样？”
“去你妈的！”
我一拳挥在何望宇脸上：“我忍你很久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为什么总要掺一脚！”
“姜欣然害死了我妈和我女儿，我要是让她进告别厅，我妈和宥宥下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生的时候护不住她们，可现在她们死了，我必须给她们最后的尊严！你要是想进去，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帮我操办葬礼的表兄们纷纷上前拉架。
姜欣然看着曾经对她最为照顾的大表哥，像是看到了救星，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大表哥，您以前对我最好了，我求你了，你劝劝浩然吧，就让我进去瞧一眼，就瞧一眼，好吗？”
大表哥不动声色的甩开她的手，冷漠回应：“你们家的事，求我没用。”
“以前之所以照顾你，那是看在浩然的面子上，你害死了小姨和我侄女，我不打你，也是看在浩然的面子上。”
姜欣然孤立无援，茫然又无措的望着我。
突然，她“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浩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到底怎样才能原谅我，让我去看女儿最后一面，你告诉我！”
我冷笑一声，目光阴狠的凑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
“我已经开始联系律师了，我要你那个给宥宥喂酒的二姨妈坐牢。”
“还有你的好学长何望宇，他不是自己经营着一个婚姻咨询的自媒体号吗？我要舆论全网发酵，让他失业。”
“还有你，姜欣然，我要你给我妈和宥宥赔命！你能做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宥宥的长眠之处，让你给她上一炷香。”
姜欣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后，带着何望宇转身走了。
那之后，她再也没回过家，也没联系过我。
我知道，她做不到的。
她不爱宥宥，也不爱我。
她舍不得何望宇受到伤害，更舍不得自己的命。
原本，我就只想吓退她，让她滚出告别厅，彻底离开我的生活。
至于宥宥和我妈的公道，我这个当爸爸的和当儿子的，自会去讨。
谁知，没多久，我还在搜集证据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警察说，姜欣然以宥宥妈妈的身份，将二姨妈以过失杀人罪，告上了法庭。
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去，我的心脏已经被剜的像一块烂肉了。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签下死亡通知，浑身僵硬的被拖上车，被带去殡仪馆，被推到女儿的冰柜前。
我妈的尸体被安放在宥宥旁边的柜子里，祖孙俩挨着，就像宥宥刚出生时，我妈哄她睡觉，躺在一起的模样。
“……宥宥，我的好宥宥，妈妈来了……”
缥缈的意识里，我看到姜欣然趴在宥宥跟前，哭哑了嗓子。
她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宥宥的小鼻子小嘴唇，一颗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流下，肩膀剧烈颤抖着，发出绝望的哭喊声：“对不起，宝贝，妈妈来晚了……求求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抱抱妈妈，好不好啊……”
女儿死了，不能像从前一般，作出各种可爱的小表情求抱抱了。
姜欣然伸出手，将女儿僵硬的身体抱了出来，死死的搂在怀里。
用脸颊贴了又贴，又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突然，她掀起了上衣。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慌张道：“您好，女士，逝者遗体是不允许触碰的，还请您……”
姜欣然痴痴的笑了，她仰起脸，看看我，又看看工作人员：“嘘……我要给我女儿喂奶呢，你们安静些……”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先生，您看看您太太……”
我面无表情：“她已经不是我太太了。”
说完，我转身离去。
“老公！”
姜欣然叫住我，回过头去，她跪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目光里全是绝望的哀求：“你别走，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呵。
现在知道回家了，早干嘛去了？
姜欣然的这份回心转意是用两条我至亲之人的命换来的，太沉重了。
我不稀罕，也不想要了。
我面色如死灰，声音冷的吓人：“没有家了。”
“等我办完女儿和我妈的葬礼后，我们离婚。”
“葬礼你不用来，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