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阿娘和我，都是父王找来给宠姬姜氏的药引。
「谁让你们楚氏之女，天生血就能治百病。」
他一掌将我从七丈高的台子上推了下去，
虫子往我的身上爬，我吓得直哭。
「哭什么哭，你的身上流着孤的血，现在还一点怎么了？」
直到阿娘赶来，义无反顾跃进池中，将我托举在肩头让我爬出去，
她自己却被满池子的虫子吞没。
我以为这一世也难逃这样的宿命。
可阿娘却精心装扮，请权倾朝野的紫衣侯来她宫里吃茶。
后来父王跪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扯着阿娘的裙角。
「引璇，你再原谅孤一次，孤一定好好对待你和孩子。」
阿娘抽了紫衣侯的佩剑，一点一点割断父王的手。
「可惜了，谁让我们楚氏之女，天生就喜新厌旧，没有吃回头草的癖好。」
1
阿娘不喜欢我。
从小她就让我扮成小宦官的模样。
更是将我迁居后殿，只在醉酒后才来看我。
「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我以为他是埋怨我，让她失去了父王的宠爱。
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姜娘娘，就是生的皇子，所以盛宠不衰。
印象中从我出生起，就没有见到父王来过我们宫里。
冬日里少炭火，平日里少衣裳。
都是常有的事。
唯一来看望阿娘的，就是姜娘娘。
但是每回姜娘娘过来，阿娘都让乳母将我锁在房里，不许我出去。
我从来没见过姜娘娘，但每次她走后，阿娘的脸色都会更苍白一分。
那年冬日里，阿娘终于病倒了。
我终于得以守在阿娘的床榻旁。
我想要握住阿娘的手腕，却只握到空空的袖子。
阿娘的手好小，比后院梨花的树枝还要小。
上面还全是刀口。
为什么阿娘的手上会有这么多伤？
「阿娘不痛，乐儿吹吹。」
阿娘平时都不让我叫她阿娘，我就叫了这一次。
结果被闯进来的姜娘娘听到了。
她一把扯掉我的宦官帽，
是那个小侯爷又来了。
7
开春的时候，清梧宫终于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魏美人。听说是阿娘的同乡。
三日前被楚氏族人送给王上。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
阿娘说了几句好话，她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诉苦。
「姜姬娘娘非让我换成这样沉闷的宫装...」
阿娘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茬。
反倒是亲手将一串银铃铛绑在了她的脚踝之上。
「华服之下，铃铛才更显情致。」
当晚，王上就召幸了魏美人。
据说姜娘娘气得砸了宫里不少东西，于是来找阿娘的麻烦。
她让人把阿娘手绑起来，吊到那株梨花树上。
「听说这样，蛊虫会更加活跃一点。」
蛊虫顺着树枝爬进了阿娘的身体，
阿娘痛得青筋暴起，脸色煞白。
我想要冲过去，阿娘却冲我摇摇头
「姜瑶瑶，你胡闹！」
只见到一阵人影，冲了进来。
将我阿娘手上的麻绳解开，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现在身上又没有什么不适，为什么要故意刁难引璇？」
「妾没有，只是医官说，这样更有利于药效。妾也是问过楚美人的，楚美人自己同意了。」
「真的吗？」
我以为阿娘会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告诉王上。
结果阿娘只是跪伏在地。
「妾，的确是自愿的。」
我看到姜娘娘在一旁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之后又用心慌的借口，把王上叫走了。
我不明白，阿娘为何处处退让。
她只好帮我把饭拌匀了，喂到我的嘴边。
「傻乐儿，你以为王上，真的是来给我们做主的吗？」
「他只是想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阿娘告诉我，如果对敌人，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就要学会忍耐。
阿娘身上的伤，对姜娘娘构不成威胁。
毕竟当年，王上就是为了给姜娘娘找药，才盯上的我阿娘。
没人会真的为了一味药引子，就杀了服药的人。
魏美人的出现，只是为
阿娘说过，我们楚氏一族女子的血可以治病。
我划了好几道口子，将伤口对准乳母的嘴边。
「乳母你快喝，乐儿的血可以治病，你快喝呀。」
乳母只是轻轻地把我的手拨开，擦了擦我的眼泪。
「傻孩子...我们没有给你喂过蛊虫...」
我没有喂养过蛊虫，我的血没有用。
我知道她们是爱我，不想我受苦，可是如今我的血没有用。
我救不了乳母，也救不了阿娘。
我只能将乳母埋在了那株梨花树下，给阿娘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好身体。
直到入夜后，我再次听见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我从未觉得，那个声音如此悦耳。
小侯爷！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江湖郎中。
我怕小侯爷跟王上一样，看到阿娘转头就走。
结果他只是出去打了盆温水，帮阿娘细细擦拭。
「娘子这是被五毒虫咬了。」
「这五毒虫生长于边疆大漠之处，娘子怎么会被这种虫咬到呢。」
姜姬娘娘！
一定是她！她故意往蛊虫池子里混进了毒虫！
然后逼着阿娘跳，她分明就是想害死阿娘！
郎中颇为头疼。
「这毒解起来倒是也不难，但是症状变化很快，需要在下时常观察调整用药...」
我明白他的意思，宫中自然是不适合出现外男的。
现在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清梧宫呢。
小侯爷犹豫了片刻，问我：
「小宦官，我把你阿娘带出宫救治，你可愿意？」

换不回我的阿娘了，我没有阿娘了。
我哭晕了过去。
4
醒来的时候，居然又回到了我们后殿的小隔间。
乳母抱着我睡得正熟。
阿娘！
我从床上跳下去，拔腿往前殿跑。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梨花树下，站着披着寝衣的阿娘。
她转过身，看向我的眼眶也红红的，第一次主动朝我招手。
「乐儿，过来...到阿娘这里来。」
原来阿娘也做了那个梦。
那个可怕的梦。
我抱着阿娘又紧了一些，她轻轻拍着我的背。
「乐儿不怕，这一次阿娘会保护好你。」
「乐儿也要保护阿娘。」
她笑着跟我讲了外祖家的事。
「我们楚氏是苗疆世家，擅长养蛊，族中女儿也会以身饲蛊。」
所以梦里阿娘被虫子咬也一声不吭，因为她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
「可是我们乐儿不同。」
阿娘揉了揉的脸。
我忽然明白了，阿娘为什么不让我叫她阿娘。
为什么让我每天扮成小宦官。
为什么那个王上会说，阿娘跟他说生下我是死胎。
为什么说我是个男孩就好了。
因为阿娘不想我走上，和她相同的命运。
5
自从那天梦醒来之后，阿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除了姜娘娘来的那天，其余时候，她不再一个人没有生气的躺在床上。
她开始描眉，穿鲜亮颜色的衣裳。
长发梳洗好披在肩头。
摘了桃红色的蝴蝶兰别在耳畔。
夜深了。
阿娘说她在等一位客人，今晚让我去和乳娘睡。
怎么会有晚上到访的客人？
可是那天晚上，我果真听到头顶的屋檐瓦片有响声。
后半夜还听见阿娘传唤热水。
我戴上宦官帽混在进殿送热水的宫人里。
偷瞄到那客人坐在我阿娘的床榻上，紫色外衣松松散散，胸口敞露了一大片。
下一秒我头顶一凉，宦官帽又被掀掉。
甚至头发都被削掉了一缕。
那人讶异了一瞬。

「竟然是女子。」
同时我阿娘的簪子也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我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梦里阿娘死后，用剑对准王上和姜娘娘的好人。
可这好人面对我阿娘却有点疯。
故意往我阿娘的簪子面前戳，脖子都沁出血珠了他还在笑：
「这是嫂嫂愿意委身于我的原因吗？」
6
什么嫂嫂，什么是委身？
那天乳娘捂着我的眼睛将我带回了后殿。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
乳娘给我讲了个故事。
有两个兄弟同时求娶一家人的姑娘，姑娘选了哥哥。
而弟弟也就此和姑娘断了联系。
故事中的哥哥就是当今王上，弟弟就是我在殿里看到的那个人。
他是京城的小侯爷，赫连胥。
所以按照辈分来说，应该要称呼我阿娘一声「嫂嫂。」
「小侯爷很早就认识娘娘了，俩人是出了名的欢喜冤家。只可惜...」
可惜我阿娘后面还是嫁给了王上吗？
是我阿娘自己选的，还是被人逼迫的呢？
我想不明白，越想越困，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赫连胥已经走了。
只有阿娘一人赤脚站在地上，拿长长的银勺细细拨弄里头的香灰。
我朝她跑过去，才发现香炉里有死掉的虫子尸体。
那个梦给我的印象太深，我现在看到虫子，还是会不自觉地后腿。
阿娘抚上我的眼睛。
同我解释说：
「那是情蛊的虫子，是外祖母给阿娘的，虫死则蛊生。」
外祖母在阿娘出嫁那日拿给她。
希望她在大婚当日，就用在当今王上的身上。
但是阿娘犹豫了。
「情蛊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永远牵挂在你身上，但同样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爱你...」
「还是只是被蛊虫迷惑。」
所以以前的阿娘犹豫了，因为她想要从王上那里，要一个答案。
可是对待小侯爷，阿娘却是直接用了蛊虫。
每逢满月，都会听到瓦片零落的声音。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