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方若棠早起上朝，家中人女眷也强撑着起床，想看一看她的奇特，可惜这人对早起上朝就兴奋了两天。

今天整个人是在昏睡中，被人抬上马车，又抬上朝的，到了大殿，方丞相看到皇上下座多出了一把椅子时，神色复杂。

他这个做祖父的站着，孙女往后却坐那儿了。

小姑娘懒懒散散的样子，太子按说应该最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女子，但看她阖眼没睡醒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可爱。

他款步上前，方丞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太子也不说话，只看了方丞相一眼，小姑娘就轻轻松松被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方若棠自出生就有心疾，家里从不对她设限，一向野蛮生长，所以在人前像五六岁的稚儿懒着祖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干嘛？”

胳膊被太子握在手里，方若棠软绵绵的开口。

太子手掌下滑，牵住方若棠的小手，微不可察地捏了两下，只觉得手感很好。

“坐这儿。”

“啊？”

方若棠还没从太子牵她手的震惊中回过神，人就被安置到了一张宽大的坐椅上。

她有点懵的仰着小脸，不解地问：“这是我能坐的吗？”

早朝期间，整个大殿只有皇上可以坐龙椅，即使太子也是站在下首，她一个刚冒头的新人，有座位？

方若棠觉得有点神奇。

“嗯，困了就再睡会。”

方若棠狐疑地看着太子，在心里戳戳小镜子。

怎么回事？太子怎么突然变了样？

没变，以后更舔。

方若棠从上一个世界知道了舔的意思。

她脸有点儿红地偷瞄了太子一眼。

太子现在是不是喜欢我了啊？你说她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又能拿出仙丹，他喜欢你不是正常的吗？

方若棠一想，好像是噢。

她瞬间挺直了背，高兴地看向太子。

他眼光真好。

当然，即使瞎子也会喜欢你的，你这么美好，谁能抗拒，谁会不喜欢。

你眼光也好。

这一主一仆，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太子愣了一下，觉得真有点儿喜欢上了，至少是第一次有一个姑娘让他觉得光听她说话就有意思。

朝堂上其他大臣，有些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更有甚者上前问方丞相。

“你怎么养的孙女？这般天真单纯。”

方丞相白了对方一眼。

自家小六，生得玉雪可爱却又患有心疾，相府从上至下，谁不把她当宝贝，一些世俗的规矩，谁又忍心拿来限制她。

本就做好了一直养在府里的准备，又不出嫁，养得单纯一些又何妨，再者，就方若棠的脑子也复杂不起来。

没一会儿，皇上来了。

方若棠想站起来，肩膀被太子压下，她看了对方一眼，努了努嘴，大眼里写满了‘是你让我坐的噢，一会皇上骂我，你要帮我噢。’

太子觉得这个小姑娘也太好懂了，即使不听她的心声，也能将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大殿里突然加了一把椅子，这事没皇上开口，谁敢？

这种种特权，说白了就是哄小姑娘高兴的，只有她高兴了，手里的东西才会漏出来。

皇上上朝第一件事情，就是感谢新任国师赐的仙丹，并且当场赐下一系列的奖励。

金银珠宝是最不起眼的，其中还有封地，享食邑，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以后见了皇上都不用下跪了。

方若棠高兴的谢恩，难怪昨天被封国师，感触并没有太大，原来是因为赏赐没到位的原因，今天就不一样了。


方若棠说完，甚至小幅度点了点头。

小镜子哭唧唧地在方若棠的脑海里回答。

不行的呢！我只能绑定你，别人都做不了任务，况且你们这个皇帝不出一年就要死了。

那没办法了。

方若棠一副光棍的样子，表示爱莫无助。

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

皇上要死了？

方若棠没有注意，自从刚才她和小镜子对话起，整个大殿就变得静悄悄。

特别是小镜子说出皇上命不久矣后，更是大气都没人敢喘，满朝文武一会看看皇上阴沉如墨的脸色，一会看看满脸天真不谙世事的方若棠。

是呀！皇上身体亏空厉害，顶多还能撑一年，你想不想救驾，这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能混个爵位。

不想。

再想想，你不亏的，你抬头看看前面，排在你祖父后面第五个，那个最俊的小子就是叶侍郎，你见着动不动心，这皮囊你就不喜欢吗？

方若棠好奇地抬眼，正好对上叶侍郎的目光。

叶侍郎年纪不大，年着也就二十左右，朗目疏眉，五官精致但柔和，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俊颜。

好看！但你休想骗我犯错。

不对呀！皇上病重，你不劝我睡太子救他爹，怎么劝我睡叶侍郎了？

小镜子声音糯糯的，装出一副成熟的大人模样。

你傻呀！皇上死了，太子就能上位了，他怎么可能为了救驾献身，再说，太子住东宫，睡他多难呀！但叶侍郎睡起来容易，回头你找个机会，就能睡了他。

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睡了他，我会被太子等人强取豪夺。

没事，你不嫁给叶侍郎就行了，只要你不嫁人，他们就觉得自己有机会，肯定不会发疯的。

……

算了，你别说了，我总觉得你把我当傻子在骗。

好无聊，早朝这么无聊吗？两家子侄吵架，都要让皇上定夺，你那儿有没有八卦？

小镜子又是没说服方若棠的一天。

他也不泄气。

你想知道什么八卦？

随便说说。

小镜子兴致勃勃地告诉方若棠。

户部尚书陈大人有一间金屋，而且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金砖睡觉。

他这么有钱的吗？

是呀！他贪污了好多银子，去年户部拨款修的江南河坝，这会已经摇摇欲坠了，一旦坍塌会致使下流数万家庭无家可归。

陈尚书突然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动作大到开小差的方若棠都注意到了。

他这是怎么了？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不知道，不过江南现在正在下大暴雨，今晚河堤坍塌会死伤过万。

什么？这么严重？小镜子你有办法救人吗？

我没有，你可以。

你别开玩笑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哪有这个本事救人。

真的，你现在去睡了太子，我立刻帮你联系五谷县的县令，让他组织百姓撤走。

你又道德绑架我，我都说了我没有道德，你绑架不了我。

方若棠心里硬气的回怼回去了，但想到过万的人命，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会又正巧有官员出来检举户部尚书，说他贪污受贿，皇上快刀斩乱麻，直接下旨将人拿下，并令锦衣卫立刻去尚书府抄家。

几息的时间，速度快到惊人。

我突然发现朝廷办事好快呀！为什么我祖父以前经常愁眉苦脸，一个政令要拉扯几天？

可能你祖父办事能力差吧！

有道理。

方丞相牙痒痒地瞥了自家孙女一眼，站出来启禀了江南暴雨之事，并言之，“陈大人贪赃枉法，臣担忧去年由他监查修复的河坝未能实施到位。”


这个皇上还挺好的，祖父将延寿丹给了皇上，他是不是改变了命运，增加了十年寿命？

不见得噢，一般情况下延寿丹能增加十年寿命，但你们这个皇上是自己找死，吃了一些术士做的毒药，身体早垮了。

啊？

方若棠偷瞄皇上，认真地对小镜子说。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要死的样子。

术士做的那些丹药里加的都是水银、朱砂这些毒物，甚至连女子的经血都往里面加，单吃哪一种都是要人命的好吗？

咦……

听到会用女子经血，方若棠简直不能直视皇上。

皇上本人也欲呕。

决意下朝了便将那些术士全都拖出去砍了。

皇上的爱好真奇特，要不给他一颗洗髓丹吧？让他多活几年，我记得祖父说过，皇上是一个勤勉的好皇上，有他在总比太子上位强，你看太子这才刚喜欢上我，就不对劲了，这样不好不好。

太子看向在心里大声蛐蛐他的小姑娘，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皇上直接冲他挑了一下眉，谢谢太子的恋爱脑，让他喜得一枚洗髓丹。

太子黑脸，明明就是父皇让他多多讨好方家六小姐。

好呀！你努力做任务。

我做了啊！刚才太子牵我手了，而且牵了好久，难道这不值得一颗洗髓丹吗？

……

再说，这是救皇上，救了他，就能救很多人。

……行吧！给你。

众大臣：看吧！就说这个仙丹很容易得到。

方若棠拿到洗髓丹也没等，当场就献给了皇上，毕竟皇上刚才赏赐了她很多东西，礼尚往来。

只是东西给出去后，方若棠心有戚戚地提醒：“皇上一定要找一个人少的位置吃，这个吃完，好臭。”

皇上不止从暗卫那里了解了效果，甚至昨晚曹月笛被提到了宫里，让皇上亲眼看了效果。

所以这会儿，方若棠再怎么说，皇上也是欢喜的，他不怕臭，他受得住。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上迫不急待的想回后宫用药。

曹御史也不想这么没眼色，但他忍不住，他本来就是监察御史，负责纠察百官作风。

窦侍郎犯到他手里，欺辱他的女儿，事情过夜是为了洗髓丹，再拖下去就是他无能了。

曹御史上前一步，“臣要弹劾户部侍郎窦荀罔顾人伦、行贿受贿、滥用职权、治家无方，纵容族人欺占他人良田……”

群臣的目光全都落在曹御史厚厚的奏折上。

窦荀有种终于来了的踏实。

建康帝这会正高兴，看了一眼窦荀，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太监拿上来的奏折，皇上既没有检验内容的真假，也没有给窦荀辩解的机会，直接开口将人贬官，这一贬就贬到了最为贫瘠的县里做那九品芝麻官。

窦荀一张脸白得就像鬼一样的领旨谢恩。

他能爬到这一步，自不是傻的，皇上摆明了不想看到他，要处理他，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是此番上任，只怕有去无回，没命到达。

窦荀第一次有些后悔，至少，不该把那些手段使在正妻的身上。

众位大臣都知道皇上迫不及待的要回后宫服用洗髓丹，窦荀的事情解决完，再没人敢没眼色的拦着，故而今日下朝很早。

再者，也是为了偷听方若棠的心声，皇上这几日才会特别的勤勉，以往都是遵循旧制，三日上一次早朝。

“你一会去威远侯府吗？”


“你别像过年的猪一样难按。”方丞相只觉得心好累，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孙女儿。

方若棠惊悚地回眸，“祖父？你不疼我了吗？”

怎么能把她比喻成猪？

“疼不了一点。”方丞相没好气的命令，“老实的站好了，否则回府有你好看的。”

方若棠嘟了嘟嘴，老实下来，又觉得看戏却没见到戏中主角，有点扫兴，哼哼地甩开方丞相，一溜烟的跑到太子的身后。

屋里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不断。

太子对此没有任何好奇，左右不过男女间的那点破事，但后腰被一个小姑娘一下两下的戳着，他实在没忍住一下抓住了她不老实的小手。

方若棠仰着小脸，讨好地说：“我们不进去吗？”

太子定定地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真好奇这点事，对此记在心里，竟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小姑娘。

“想去看？”

“嗯嗯，可以吗？”

方若棠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对太子撒娇，软软的祈求太子哪里拒绝得了。

他注意到内室的情况，知道里面的人已经把衣服穿好，便带着方若棠入了内室。

皇上沉着眉眼，压迫感十足，脚边跪着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

看到太子把方若棠带进去，眉宇间的戾气少了些许，却不赞同地问：“把她带进来做什么？”

“自是要看看她腹中的这一胎。”

太子眼皮一掀，皇上懂了意思。

方若棠还真以为太子是要问紫微星的事情，和小镜子叽叽咕咕了两句，就知道了结果。

“不是噢，裕贵人肚子里怀的是三皇子的孩子。”方若棠不懂委婉，坦率直接。

都不是皇上的种，怎么可能是紫薇星下凡。

“皇上饶命……”

“父皇饶命……”

两声凄厉的求饶声，伴随着沉重的磕头声，紧随方若棠的声音响起。

“拖下去！”皇上懒得多看一眼。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如何找国师大人骗得修仙入门功法，他觉得绑定方若棠的小镜子肯定拿得出来。

“父皇，是她勾引我的，父皇……”三皇子眼见皇上不多看他一眼，也不训斥听他狡辩，整个人都慌了，下意识的就把责任推到了裕贵人头上。

裕贵人震惊地侧目，瞬间心如死灰的模样，却也不敢像三皇子一样推卸责任，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低低的伏身跪着，开始求死。

“妾身不知廉耻，祸乱后宫，不敢奢望陛下饶妾一命，只求陛下放过妾身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赐毒酒。”

皇上这一句，把三皇子吓得魂都没有了，抱着皇上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了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求求你饶了儿臣这一次。”

三皇子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

皇上觉得丢人，抬脚一踹。

“将三皇子押入天牢，听侯发落。”

很快，一个公公便端了毒酒过来。

方若棠脸色白了白，咬着手指在心里和小镜子惊声尖叫。

我是不是害死她了？我不来看，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会哟！跟你没关系，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她和三皇子的奸情也被发现了。

方若棠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很慌乱。

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蠢，都入了宫当了妃嫔，竟然还信三皇子的鬼话，追求什么情情爱爱，简直有大病，这种女人死了也活该，她死了是轻松，连累的却是他们全家。

可是……

道理方若棠其实懂，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在小镜子要求她勾搭容世子时那么生气。


“等等，我问问。”

方若棠光明正大的问小镜子。

给不给积分？

给给给，赶紧去培养感情。

要给多多。

小镜子：……

方若棠明显不太懂掩饰，方盛棠无奈主动配合，“可以去走走，但别累着了，有不舒服就马上回来，身上带药了吗？”

方若棠才想起这些天大姐姐在护国寺，不知道她的情况，立刻解释说：“大姐姐，我已经服了仙人给的培元丹，心疾已经治好了，现在跑跑跳跳都没有问题了，你不要担心我。”

方盛棠没太多惊讶。

她大致从刚才的那些话里猜到了方若棠和安郡王接触能得一些便宜，故也不拦人。

“舍妹年幼不懂事，一会麻烦安郡王多照顾。”

“自是应该的，不过方六小姐天真善良，方大小姐过谦了。”

安郡王客套的回了一句，就见方盛棠不放心地叮嘱了方若棠几句，跟在方盛棠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另一个小姑娘，立刻用手帕包了桌上好几样快要吃光了的糕点塞给方若棠。

“拿着吃。”

“谢谢四姐姐，四姐姐最好了。”

“咳？”方盛棠状似随意地捂唇轻咳。

方若棠立刻嘴甜哄人，“大姐姐最最好了。”

方盛棠扬了下眉，眼里尽是嗔怪的笑意。

方宛棠垂眼低笑，早就习惯了方若棠的鬼话，也习惯了家里人乐此不疲的争夺方若棠。

安郡王带走方若棠，小王爷不甘心的跟着两人，并且极其没眼色地抢夺方若棠的注意力。

“你喜欢吃糕点吗？我知道有家茶楼的糕点茶水很好吃，明天我带你去吃？”

有积分吗？

……有。

“好。”方若棠停顿了一会才答应，小王爷也装不知道方若棠是为了积分才答应他同行。

他依旧热情地说：“我知道有不少好吃的，找时间我都带你去吃。”

“行。”方若棠以前口腹之欲被刻意压制，现在身体好了，当然想尝尝这世间美味。

“国师大人，”在私下场合，安郡王这种叫法，叫得方若棠有点不好意思，别扭地说：“你就叫我方小六吧，叫国师大人有点奇怪。”

安郡王顺势说：“好，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崔时序。”

“顾南程，我的名字。”小王爷连忙接话。

安郡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王爷面不改色的回以一个眼神，颇有一种，大家各凭本事的意思。

方若棠叫了安郡王的名字，对小王爷就没有这么随便，直接说：“您毕竟是小王爷，直呼您的名讳，多有不妥。”

“呵！”小王爷突兀的冷嗤了一声，好气又好笑地站在中间，质问：“叫他就行，叫我就不行？”

方若棠睁着清澈的大眼，看向一脸不高兴的小王爷。

虽然小王爷被过继了，但毕竟是先皇幼子，也正是因为他被先皇过继了，无缘大统，才会特别受到先皇和当今的疼宠。

在当今面前，太子都比不上小王爷，这世上除了太后和皇上，谁敢直呼小王爷的名讳？

方若棠想了想说：“我先问问大姐姐。”

小王爷气笑了，“一个名字而已，有何不妥。”

方若棠转身背对小王爷。

小王爷看方若棠这般，也不泄气，妥协说：“行，不叫名字也行，我年长你一些，你应该叫我什么？”

方若棠迟疑，“……小叔叔？”

毕竟小王爷年纪虽然轻，但辈分大。

安郡王嘴唇溢出轻笑，戏谑地扫了一眼僵住的小王爷，赞许地告诉方若棠。

“对，不过不用叫小叔叔，你随我称他一声小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