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我知道你在这里工作。能见你一面吗？”
我站在文化中心的走廊里，看着手机上周高邈发来的消息。
三年了，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自从酒驾事情过后，我直接发起了离婚协议，周高邈终于还是签了。
我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布置周末的“中国传统文化展”。
红绸从天花板垂落，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这是我最擅长的布置，结合了一些圣诞的元素，
曾经在家里，我做的装饰被他嫌弃为俗气和不堪。
现在，它们成了外国游客眼中最美的中国印记，还让他们有了情感共鸣。
“主任，外面有位先生说要见您。”办公室的小洪小声说，
“他说是您的……前夫。”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周高邈站在门口，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
他的眼神停留在我布置的场景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那些曾经被他贬低的东西，如今却成了最受欢迎的文化符号。
“布置得真美。”他轻声说，“就像你当年在家里……”

我没有接，只是发了一条消息：
“周先生，祝您圣诞快乐。希望Sophie小姐能和您一起度过快乐的圣诞节。”
婷婷开车来接我时，我已经在便利店门口站了两个小时。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婷婷犹豫着说，“让我劝劝你。”
“不用劝了，”我摇摇头，“有些伤口，是需要时间去治愈的。”
车子驶入茫茫夜色，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憧憬着今年要和他好好庆祝。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就像这场雪，美得让人心碎，冷得让人绝望。
腊月的风特别冷。
我直接将离婚协议书甩给了周高邈，可他一直装死不肯签。
离开周高邈一周里，我住在婷婷的公寓里，每天在社区文化中心教老人们写毛笔字，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
可该来的，始终会来。
“琪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头一看，是文化中心的新同事小雅。
“春节联欢会的事？”我放下毛笔。
“是这样的，”小雅递给我一份企划书，
“上面想请科技公司赞助这次活动，刚好周氏科技答应了，但是……”
我的手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
“但是什么？”
“Sophie女士会作为赞助方代表来考察，就在明天。”
我苦笑。Sophie，又是Sophie。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第二天，她果然来了。
一身香奈儿套装，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金发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更刺眼的是她无名指上的钻戒。
“哦，原来你就是周高邈的前妻？”她故意用蹩脚的中文说道，“真是巧。”
她上下打量着我身上穿着的传统旗袍，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怪不得周总以前从不参加这种……how to say（怎么说）……土里土气的活动。”
我强忍着怒意：“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传统？”她优雅地转了个圈，
“亲爱的，现在是2024年，不是清朝。周总就是因为你太传统，才会……”
她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在这时，周高邈走了进来。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
看到我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将目光转向Sophie。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把玫瑰花递给Sophie，“订好餐厅了，走吧。”
Sophie得意地接过花：“亲爱的周，别急。
我们来都来了，不如看看你前妻在这里搞的……文化传承？”
周高邈看到我，直接和Sophie急了。
“她不是我的前妻，我们还没有离婚。”
“我和你只是soul friend（灵魂伴侣）。”
好一个灵魂伴侣，拖着我不离婚，灵魂伴侣也不想放弃。
周高邈看着我，说道：“小琪，你还好吧。”
我笑了笑：“托您的福，好得很。”
Sophie无法容忍我们“旧情复燃”，直接质问周高邈。
“周高邈，你今天说清楚，你到底选谁？”
“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是Sophie发来的：“亲爱的，我知道你在气头上。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周高邈直接把她拉黑了。
窗外下起了雨，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总会为他撑伞。
我也会对她说：“下雨天要格外小心，别感冒了。”
可现在，还有谁为他撑伞？
周高邈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雨越下越大，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最后，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婷婷家楼下。
透过雨幕，他看见我的房间亮着灯。
影子在窗帘上晃动，似乎在收拾东西。
周高邈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她要搬走吗？要去哪里？
就在这时，婷婷家的门开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薄外套。
“你要去哪？”周高邈冲上去。
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伞掉在地上。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关你什么事？”我的声音很冷。
“小琪……”周高邈想去扶我，却被我躲开。
“周先生，”我勉强笑了笑，“您不是应该在医院陪Sophie吗？”
“我和她分手了。”
“哦，”我低下头，“恭喜您，终于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周高邈心如刀绞：“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打断他，“我们已经离婚了，您的事与我无关。”
“可是……”
“周先生，”我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要去B市了。那边的文化中心愿意给我一份工作，待遇比这里好。”
“你要走？”周高邈慌了，“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我反问，“周先生，我们早就不是夫妻了。您没有资格管我。”
周高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当初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
“再见，周先生。”我拖着行李转身要走。
“等等！”周高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让我送你。”
“不用了。”我甩开他的手，“婷婷会送我。”
雨越下越大，周高邈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他突然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就像这场雨，再大也洗不去他心中的悔恨。
Sophie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答应。
我走向钢琴，掀开琴盖。琴键还是那么熟悉，却再也不属于我。
宴会厅里坐满了宾客，周高邈正在门口迎客。
看见我时，他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开始弹奏。是那首他最爱的《梦中的婚礼》。
曾经，他说要听我弹一辈子。
琴声响起，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我看见Sophie挽着周高邈的手，得意地冲我笑。
周高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又很快移开。
突然，一声刺耳的走音。我的眼泪落在琴键上。
“哎呀，”Sophie大声说，“看来有人是伤心过度，连琴都弹不好了呢！”
宾客们发出哄笑声。
我擦掉眼泪，换了一首曲子。是德彪西的《月光》。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是在弹这首曲子，
他站在我身后，说：“真好听。”
琴声渐渐激昂，我的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弹到一半，周高邈突然走过来：“够了。”
“可是亲爱的，”Sophie拉住他的手，“让她继续弹啊，多有意思！”
我的手指僵在琴键上。周高邈沉默片刻，说：“换首轻快的吧，今天是喜事。”
“好啊，”我站起来，“那就《分手快乐》吧。”
全场哗然。
我重新坐下，弹起了那首歌。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划在心上。
Sophie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猛地关上琴盖，差点夹到我的手：“表演结束了！”
我起身鞠躬。转身时，看见周高邈的母亲站在不远处，眼含泪水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场订婚宴注定不会太平。
果然，周妈妈走上台，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小琪，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周高邈厉声打断。
我摇摇头：“阿姨，您别这样。我……”
“你还叫我阿姨？”周妈妈拉住我的手，“你不是说好叫我妈的吗？”
Sophie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上前想拉周高邈，却被周妈妈狠狠瞪了一眼。
“邈儿，”周妈妈转向周高邈，
“你真的要娶这个外国女人？她连咱们的语言都说不好，以后怎么孝顺父母？”
“妈，别闹了！”周高邈皱眉，“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的选择！”
“好！”周妈妈气得发抖，
“你要选择，我也选择！从今天起，我就认小琪这个女儿！你爱娶谁娶谁！”
说完，她拉着我就往外走。
“等等，”Sophie冷笑一声，“周太太，您确定要认一个这么没用的女儿？她连男人都留不住……”
我猛地转身：“Sophie女士，请您放尊重点。这里是中国，不是你的什么地盘。”
“尊重？”她走到我面前，
“你配吗？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还好意思来参加前夫的订婚宴？”
周高邈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深吸一口气：“是啊，我是被抛弃的那个。但至少，我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婚姻。”
此话一出，Sophie的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周高邈：“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吗？
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
“闭嘴！”周高邈终于忍不住吼道。
全场鸦雀无声。
我笑了：“周先生，事到如今，您还在维护她吗？”
“滚出去！”Sophie尖叫起来，“保安！把这个疯女人轰出去！”
两个保安走过来，想架住我的胳膊。
我甩开他们：“不用你们送，我自己会走。”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满场狼藉。
周高邈低着头，周妈妈在哭，Sophie气得直跺脚。
“周先生，”我轻声说，“祝您新婚快乐。”
鬼使神差般，他拨通了婷婷的电话。
“找小琪？”婷婷的声音冷若冰霜，“你还有脸找她？”
“我……”周高邈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还好吗？”
“不劳周总费心。”婷婷冷笑，“您不是要和Sophie结婚了吗？管我们做什么？”
“订婚取消了。”周高邈低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所以呢？你以为这样小琪就会回到你身边？”
“我……”
“周高邈，你知道小琪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每天天不亮就去文化中心，一直工作到深夜。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说只有工作的时候，才能不想起你这个混蛋！”
周高邈的心揪成一团：“让我见她一面，好吗？”
“你配吗？”婷婷怒道，
“元宵节那天，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让保安轰她出去！周高邈，你还是人吗？”
电话被挂断了。
周高邈站在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想起元宵节那天，小琪弹钢琴的样子。
她那么瘦，瘦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可是她的背影，却挺得那么直。
那架钢琴，还在希尔顿酒店。
是他们的结婚纪念品，却成了伤害她的工具。
周高邈开车去了文化中心。
远远地，他就看见小琪在教一群老人写毛笔字。
她还是穿着那件旧旗袍，头发挽得一丝不苟。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那么温暖，却那么遥远。
……
一个老太太认出了他：“这不是小琪的前夫吗？”
我的手顿了一下，“福”字的最后一笔被重重划下，晕成一片。
“张奶奶，”我的声音很轻，“今天就到这里，您回去多练习。”
我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周高邈想追上去，却被几个老人拦住了。
“你还来做什么？”李爷爷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说，
“我们小琪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你别来打扰她！”
“我……”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周高邈解释到：“我只是想告诉她，我错了。”
“错了？”张奶奶冷笑，“你知道小琪为了筹钱给我们买宣纸，晚上去便利店打工的事吗？
你知道她发烧40度还坚持来教课的事吗？
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孩，被你伤害和欺骗，你以为说一句错了，就能弥补这些伤害？”
周高邈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文化中心，看见我正在马路对面等红灯。
今天的我穿得很单薄，微风吹起我的衣角，显得那么孤单。
这个画面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周高邈的心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温暖的灵魂。
当晚，他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
家里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连我最后那杯没喝完的茶，都还放在茶几上，上面蒙了一层灰。
他打开手机，看着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我笑得那么甜，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而现在，他亲手把这份明亮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