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也有人轻声附和道。

“我昨天看拌粉家猪杂给的多，才四毛连肉带粉的，也去吃了，确实有点馊味。”

“我也买了，不咋好吃，所以我没吃完。”

“我倒是吃完了，馊是馊点，但好歹是肉啊！我肠胃好，不怕！”

……

老太一顿哭喊：“我儿子从小的就懂事，凡是装到碗里的，再怎么也给吃完不会浪费，吃得多毒得深！天杀的奸商在哪？”

围观工人默默让出一条直通拌粉摊的通道，让他们拉着警察过去抓人。

落后一脚的一位警察同志还特地转头过来对苏元正说：“既然和你家没关系，那就安心摆摊吧，你家菜确实好吃！”

拌粉夫妇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就踩动了三轮车，警察同志赶紧开车追了上去。

苏渺见自家撇清了关系，让爸爸赶紧把摊子摆起来。

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工人午休只有两个半小时，再不赶紧摆摊今天的粥怕是卖不完，再说还有猪杂外带的订单。

不少工人是天天来光顾的，与父女俩都熟了，也自觉动手帮忙摆椅子摆菜。

苏渺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对大家说：“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今天多谢你们仗义执言，为了回馈新老顾客，今天小碗粥2毛一份，大碗粥4毛一份，减价不减量哦！”

人群顿时传来欢呼声，纷纷赞老板会做事。

“大哥！其实不用这么客气，你家粥我们天天喝，新鲜不新鲜还能不知道？我们肯定不能看你被冤枉。”

“是啊，不说喝粥，我和渺渺小妹妹都已经处成朋友了，朋友有难不得两肋插刀！”

“渺渺是我见过最聪明大方的小学生了，真是惭愧，我在她这个年纪还在厂里玩泥巴呢！”

……

从这天开始，自助粥摊的群众基础更稳固了，没人敢再来挑他家吃食的错，毕竟这可是有警察同志亲自认证过的，出了名的新鲜好吃！

接下来的三天，拌粉夫妇都没有再出摊，小贩们都在传，他们俩莫不是害死了人被关起来了。

没人知道具体情况，于是八卦就传得越来越离谱，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政府罚他们这辈子不能再做生意了。

而这些传言，在第四天夫妇俩再次出现时不攻自破了。

一些平日里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小贩过去打听情况。

只见拌粉大婶哭天抢地的直抹泪：“那人本就是身体不好，有那个什么什么溃疡，那天吃了我家东西后刚好就犯病了，可冤死我了！”

“啊？那不就是和你们没关系吗？怎么你们好几天不摆摊？”

拌粉大婶脸色一僵：“额……害！那不是有人证嘛，就死咬着要我家赔钱，闹了好几天！”

问话的小贩却不太信：“他们要是真的讹诈，警察同志不管？那天可是警察去追的你们。”

“我们去了医院看才知道，那家也是可怜，就他一个人赚钱，要养好几口呢，这一倒下没人养家不说，连医药费都没有。我们一合计不如捐给他些医药费，他家人一拿到钱态度马上就变，也不馋不这我们了，所以今天才能出来摆摊。”

拌粉大婶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得自己像救世主似的。

苏渺远远的听着她编瞎话，嘴角冷冷的扯了扯。

可真会瞎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几天他们都得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手续办完，父女俩和王主任商量好三天后开摊，便要回去了。

王主任指了指门卫室隔壁：“旁边有间很小的杂物房，到时你们的桌子椅子可以收起来的话大概能放得进去，给你们用吧。”

苏元正连连道谢，这能省很多事，如果每天都重新拉桌子过来，肯定要两车才能完。

临走时，苏渺还对门卫大爷说了一句：“王大爷再见！”

王大爷乐呵呵的转头对儿子说：“一家都是机灵的，我看能成。”

有了厂里的批准，以后他们摆摊也安稳了，至少不用和别的小贩抢地方。

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苏元正踩起三轮车来像飞一样轻快。

他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女儿说：“渺渺！接下来我们要准备桌子板凳，还要去收购咸菜了吧？”

“嗯嗯，爸爸知道哪里有长桌卖吗？还要买大盆大碗小碟子。”

“之前有个工友搬家的时候我去帮忙了，看到他家有一套旧的，一直放在柴房里不用，我今晚去问问能不能卖给我们，板凳我再去木工家买能便宜一些。”

“那好，旧些不要紧，我们刷洗干净就好，餐具的话，要是也能有转让的就好了。”

原本已经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苏元正像想起什么似的，靠边停住了车。

车子正好停在树荫下，苏元正转过身来看女儿：“转让的？用别人用过的餐具也行吗？”

苏渺点点头：“对呀，洗干净消毒过，都是一样的，只要看起来不陈旧就行。”

“城东有个饭馆，开了两年，红火的很，老板赚了钱去市里开了一家皮革厂，竟舍得要把饭馆给关了，里头的东西都要转让，不知道那些锅碗瓢盆要统一转让还是可以单买。”

苏渺眼睛亮了起来，这也太巧了吧，连忙说：“爸爸，要不我们去问问？”

“好嘞！女儿坐好！马上就出发！”

踩了二十分钟的三轮车，终于到了城东的吴老板饭馆，苏渺抬头看了看招牌，这店名真直白。

店门只开了一半，两三个服务员在里头无精打采的收拾东西。

看到他们进来，一个服务员说道：“饭馆关张，没饭吃了，去别家吧。”

苏元正上前说道：“同志，我们听说饭馆要转让，里头的东西都要卖掉？”

“是啊，我正在写牌子呢。”

一旁的小伙子插嘴回答，他前边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饭馆关张，全场清货，给钱就卖！

苏渺晃了晃父亲的手，对他眨眨眼，看起来有戏！

“东西都散着卖吗？我想买些餐具可以吗？”

小伙子说道：“行呀！你就是只买一个灯泡都行，这老板是我小叔，要去做大买卖了，这家店一下子盘不出去，过两天房租就到期了，这里的东西给钱就卖！”

那不是正好吗？苏元正高兴的说：“我可以去厨房里看看吗？可能要的东西比较多。”

“可以，我要出去挂牌子，你让这位大姐带你去，你也是赶上我还没挂牌子，一会儿肯定人多。”

第一个和他们打招呼的服务员大姐，将他们直接带到后厨：“你们看看想要什么，我们家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有一些还是不久前才置换的，值得很！”

苏渺和苏元正对视了一眼，就像小老鼠掉进了大米缸，撸开袖子挑了起来。

大大的粥盆比苏家的洗脸盆还要大，带盖子可以扣起来的粥桶天气凉一点的时候可以保温。

装菜用的是像食堂里深深的带盖子中号盆，给个人用的粥碗分两个尺寸，大海碗和比一般家用略大一点的碗。

另外还要了不少小碟子，给客人自己装菜用，筷子勺子也是按着碗的数量多要了一些。

现在还没有不锈钢做的餐具，用的都是铝制、铁制和陶瓷的。

原本打算要买的东西这就全了，但是清仓实在便宜，父女俩忍不住多买了其他的用具，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今后都能用上。

现在家里还是用的烧柴的灶，看到少有的煤气灶苏渺眼睛的放光了。

“阿姨，你们店已经用煤气灶了？这灶贵吗？”

“这灶买的时候指定贵，但是和煤气的费用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要我说如果你们是小本生意就还是烧柴烧煤，这个成本太高了。”

这么说来也是，苏渺暂时打消了用煤气灶的念头，还是等到再普及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算账的时候小伙子顺嘴说了一句：“你们也是要开餐饮店？桌椅板凳不要？这可都是新款式，便宜咧！”

苏元正看了看店里摆放的桌子凳子，摇摇头：“我们没有店面，需要矮凳子，你家的不适合。”

“矮凳子？有二十几张小马扎要不要？”

说着就拉苏元正到后头仓库去看，是可以折叠收起的小马扎，用来出摊倒是很方便。

小伙子絮絮叨叨的：“这些是上一年从电影院淘汰下来的，平时他们出去放电影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椅子，可以折起来很方便，之前我们是给在外头等位的客人坐，不新了，但绝对没有损坏的，你要是包圆了给你最低价30！”

苏渺一合计，一张小马扎才一块多，很划算了，于是说：“叔叔，如果我们都要了，加上外面那么多东西能不能算便宜点。”

“那是肯定给你们便宜的，不过小妹妹，我还没结婚咧，你还是喊我哥哥吧，我叫吴伟。”

吴伟？怎么听着似曾相识呢？苏渺细想想，还是没想起来。

最终父女俩挑了一大堆的东西，花了两百钱，等于苏元正原本四个月的工资了。

不过按照价值来算，父女俩今天算是掏着了。

东西太多，得运两车才能运完，苏渺跟着第一车回去，把东西卸下来后慢慢规整，苏元正返回去拉第二车。

昨天苏家买了自行车，已经革新巷的新鲜事了，如今又买了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邻居们少不得围上来打听的。

听到苏元正厂里的工作没了，准备要去摆小摊子，大家都神色各异。

有安慰苏元正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有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的，也有直接泼冷水的。

不过苏家父女可不管这些，他们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苏家的院子大，厨房也大，占了前排两间屋子的大小，把厨具规整好还剩不少的地方。

就这样忙到了傍晚才收拾妥当，父女俩也没什么胃口，简单煮了两碗鸡蛋面就过了晚餐。


苏渺在家里喂了鸡，给菜浇了水，然后拎出自己的小书包将课本都拿出来复习。

上一年，他们这里的小学已经从五年制改回六年制，开学她就是六年级，得备战小升初的开始了。

与十几年后已经十分普及的九年义务教育不同，现在的教育资源比较匮乏，想读初中得进行升学考试，只有过了录取线才能继续读书。

好在苏渺从小名列前茅，前世即使是父母离婚后，受尽舅舅家剥削的情况下，她也从来没有掉出过省级前三的行列。

甚至以理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了A大，这有赖于柳絮从小对她功课的高要求，柳絮自诩书香门第出门，对女儿其他事情都不上心，但是绝不允许她在外面丢自己的脸。

在苏渺的印象中，只有在开家长会得到表扬，还有她高中状元电视台来采访时，妈妈才会对她展露笑颜。

所以上辈子为了讨妈妈欢心，她从懂事开始就十分的刻苦学习。

翻看语文课分，上面的插图古典又精美，水墨画、水彩画、简笔画，一笔一划无不透露着画家们的用心。

所谓教材里有真理，有家国，也有灵魂塑造，一字一句、一图一画都应精益求精。

哪怕配图也要契合大众审美、符合民族气质。

两个小时后，她将主课的教材都粗略的过了一遍，合上课本长舒一口气，胸有成竹。

前世考上A大后除了奖学金，她还到外头打工赚生活费，刚开始在饭店做过帮厨，后来有一位富商的太太打听到她后，请她到家里给三个孩子补习。

三个学生，覆盖了小初高的学程，教他们的同时，自己也是巩固的牢牢的，现在可不用遭老罪重新学了！

当时有理科状元的头衔在，再加之她确实教得很好，富商太太给她的报酬非常丰厚，若不是那出惨剧，她大学几年的积蓄已经够买房的了，也不知道她死后，那些财产会怎么处理。

苏渺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别想了！别想了！能重来更好，这次争取在30岁之前就攒够养老钱！

“哐当！”

院门发出开合的声音，应该是父亲回来了，苏渺迎了出来。

“渺渺，事情都办妥当的，爸爸买了不少好东西，咱们也改善改善生活！剩余的钱存起来了，给你以后上学用！”

别的不说，苏元正心态调整得还真快，一天的时间就完全接受了自己离异带娃的状况，自我消化的时候情绪也很稳定，没有让沮丧的心情影响女儿。

接受新思想的速度也不错，昨天还视正式工名额如珍宝，经过女儿一番开解，也完全放下了。

他让女儿来看刚买的东西，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半袋子水果，一小包五彩缤纷的糖果，还有香皂和洗发水。

要说柳明和吴花真是蝗虫过境，收东西的时候看用了一半的洗发水是好货，也给顺手掏走了。

苏渺很少见到父亲买这么多东西，情绪价值一定要给到位，欢呼道：“哇！爸爸！今天跟过年似的！真好！”

苏元正摸摸女儿的麻花辫，带着歉意的说：“以前是爸爸没本事，让你过得委屈了，以后爸爸一定努力挣钱，渺渺想要什么爸爸就给你买什么。”

说罢，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苏渺：“今天时间晚了，等下个休息日，爸爸带你去商场买新衣服新鞋子，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平时想吃零食就去买。”

一张大团结对现在的小朋友来说可是大手笔啊，平时能有个一分钱去小卖部买包瓜子就很不错了。

苏渺洋溢着甜笑从父亲手里接过钱：“谢谢爸爸！”

她想趁着暑假到街上去看看有什么商机，所以得有些本金才行。

晚上，苏渺在台灯下复习功课，对大体知识的运用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她之做家教用的课本毕竟经过了几次课改，她得尽快熟悉目前的教学方式才行。

苏元正在一旁帮女儿扇风加赶蚊子，越看自己女儿越骄傲。

他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女儿，长得多漂亮，像个小仙女儿似的，功课好，又懂事。

还那么聪明，连柳明都被牵着鼻子自己钻入套里，哦对！渺渺说了，这就请君入瓮！

苏渺看得有些累了，抬眼想休息一下，就看见父亲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爸爸？你想学吗？”

“啊？我？你爸爸我只勉强认得些字，不算个睁眼瞎罢了，哪里还学得了其他呢？”

苏元正讪讪的笑道。

苏渺却一脸正色的说：“爸爸，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当下，只要想学，永远都不会晚的，从古至今，知识都是改变命运的利器，现在不都提倡全民进步吗？不学习怎么进步呢？”

苏元正低头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虽然以前文革的时候都是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但是现在也都平反了。

他在厂里工作几年，那些知识分子做起事情来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总是能找到干活的诀窍，创造新技术，职称也升得快。

“渺渺！爸爸也想学习！想进步！你看看我该怎么学？”

看到爸爸像打了鸡血般充满斗志，苏渺十分欣慰。

“首先，我得先测试一下爸爸目前的知识储备，这是四年级的语文课文，你读一下这篇《什么是幸福》，看看有哪个字不认得。”

“村子里有三个小孩，都是牧羊的……”

经过一轮测试下来，苏渺惊喜的发现父亲的文化水平比她想象中的高，一般的字都能认得，只是一些笔画比较多的字不认识。

但是他以前学字的时候都是靠死记硬背，没学过拼音，笔画顺序也不标准，因为用得少写起来也是歪七扭八的。

苏渺花半个小时列出了对父亲的教学计划，首先是教会他最基础的拼音，规范书写顺序。

然后需要买一本字典，教父亲如何使用工具书，培养他的自学能力，等基础打好之后，他就能选择自己想要学习的方向，去找适合的书来看了。


他用食指敲了敲表格，心里暗暗思索：这个院子他倒是听说过，闹鬼！

这些年来也—直想要安排人住进去，本地的坚决不肯，外地的住了几天就申请换房。

白白让这家空住着，不如给单位收上—笔钱来，反正这几年公转私也是热起来了。

他内心里同意了，但嘴上却并没有马上松口，说到底并不想自己揽上这责任，于是对苏元正说。

“你想买下院子我理解，但是你家原本只分得了两间房子，想全买下来不符合公转私的标准。这样吧，你去街道办开个证明，如果片区同意你家买下整个院子，我就给你办，但是你要知道这价格就和—般的公转私不—样了。”

“您能不能帮我预估—下大概需要多少钱呢？我们好去准备。”苏渺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们先去开证明交过来，我们要派人去量占地大小，房屋面积才能算，到时候土地和房屋得分两边办证。”

看来现在买房还没那么容易，得跑多个部门才能办下来，不过得了能办的准信，那多跑几趟也是值得的。

他们那片区的街道办就在家的旁边巷子，回去的路上苏渺让父亲去买水果。

他们当地水果种类丰富，—大袋的荔枝和黄皮果只花了不到两块钱，都是—些农民自家种的，拉到县城来卖。

苏元正进了街道办，不急着说事，先把水果都分—分，不管在与不在，每张桌子都分了—些。

街道办的几个工作人员对于片区的情况都大致有些了解，况且不久前苏家还闹了—大场，自然认得这父女俩。

吃人家的嘴短，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街道办主任连说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直说就是了。

当他听完苏元正的诉求后，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小苏啊，这个证明我还不能轻易给你开咧，你看啊，这院子是公家的呀，我也不好代表大家的意见嘛。”

“主任，我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前几年也公开过房源，让缺房的职工们自主申请，可是没有人愿意来住嘛，与其如此，不如我交钱给国家把它买下来。”

“没人愿意住，那还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嘛，这事儿真不好办。”

“您看需要什么手续，或者什么条件之类的，我家努力去解决！”

“我现在没法马上回答你。要不你先回家等信？我得广泛征求群众们的意见才行呀。”

……

苏元正磨了街道办主任好—阵都没办下来，最后只能带着苏渺回去等信儿了。

回到家他看向难得沉默不语的女儿说：“渺渺，这院子，我们怕是买不下来了，没关系，那些金子我们收下，等你去邕城念书了，爸爸在市里买间房陪读。”

陪读这个词是他在单位学来，手表厂副厂长的女儿就是在邕城—中念书。

副厂长在学校旁边买了—间两居室，他夫人辞去了二小老师的职务，跟着女儿去邕城陪读。

全方位的照顾女儿的衣食住行，让她专心的学习，副厂长也是每周末都去市里看望妻女。

今年他家女儿考上京城—所不错的学校，可见这陪读是很有效果的。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工作，摆摊在哪都行，—切都以女儿为主，女儿去哪他就去哪！

苏渺—脸正色的说：“无论是房产局还是街道办都是在打太极，说到底就是没有明确的条例，他们不想为此担责任而已。”


父女俩边吃饭边聊天，这样的情景以前很少有，柳絮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家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唱歌念诗了。

“爸爸，你们从没和我详细说过爷爷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过世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个正式工的名额。”

苏元正叹了一口气说：“你爷爷以前在部队里开过车，我们宁镇的轮胎厂建成之后就招他到厂里做司机，十三年前突发洪灾，你爷爷为了保护仓库牺牲了。

半年后，你奶奶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上头为了抚恤我们家说要批一个正式工的名额下来，但是名额就这么多，所有人都抢破了脑袋。

镇里先让爸爸在手表厂做临时工，等有了名额再顶上，我们家没有关系，一等再等，我还以为今后都没着落了，没想到上个月突然有了消息，让下个月去轮胎厂报道。”

苏渺对正式工的名额并不怎么在意，现在看起来是铁饭碗，但是不少国营企业因经济理念僵化等原因已经开始受到市场的冲击。

国营企业的效益连年下降，福利也没有以前好了，到九零年代初将来会迎来一波下岗潮。

到时候成千上万的失业大军涌入市场，而胆子最大，眼光最毒，从改革初期就紧跟政策走的那一小波早就实现了资本的原始累积。

等到失业大军相互厮杀时，那部分人已经稳坐钓鱼台了。

苏渺放下碗筷，她现在是一个11岁的小学生，如果说出这么超前的观点，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她是鬼上身了。

说不定会拿着扫帚对她大喊：“退退退！快离开我女儿身体！”

她得想办法，委婉的，潜移默化的改变父亲保守的思维方式。

“可是舅舅不是想要这个名额吗？所以才撺掇妈妈回来和您吵架。”

苏元正一想起游手好闲又心比天高的柳明，头痛得直皱眉头。

“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财产也分割完了，这个名额跟他们家可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抢不走的。”

苏渺撇了撇嘴说：“舅舅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妈妈好面子，他可是没脸没皮的，也不知道当初在外婆肚子里时，是不是把妈妈的脸皮都抢过来给自己长上了。”

听到女儿的形容，苏元正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他再闹也是没用的， 等他觉得徒劳无功之后，自然就会放弃的。”

“那得闹到什么时候？舅舅和舅妈可是能让人家宅不宁的主。您和妈妈离婚了，我们家要开始新生活了，任由他们把好日子搅乱，可不是上算。”

苏元正也觉得女儿说得很对，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来解决，柳明的泼皮无赖是出了名的，讲理是讲不通。

要说动手，他认识的二流子比他多多了，虽然他身板健壮，但若遇上的人多，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况且渺渺还小，他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一时间犯了难，抬头看到女儿胸有成竹的模样，下意识的开口：“渺渺是不是有好主意了？”

苏渺微笑着点头并向父亲投下一颗炸弹：“我们把名额高价卖给他。”

“什么！这怎么能行？这名额多少人想要都找不到门路呢！”苏元正被女儿的话吓得筷子都掉了。

“对呀！这么现成的好事，得卖高价才行啊！”

苏渺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刚重生回来就能捞第一桶金了，心情美妙极了。

可苏元正完全不能理解女儿的想法，急得满头大汗向女儿宣传这个正式工名额的含金量。

“渺渺！你还小，不知道这个名额多么的重要，正式工就是铁饭碗，工资高福利好，一辈子都能吃穿不愁，以后退休了还能让子女来顶。就这么说吧，有了这个名额以后不管你书读得好不好，都不愁没有工作了！”

苏渺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父亲：“爸爸，我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怎么会读不好书呢？”

“额……爸爸只是打个比方，你看阿，轮胎厂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是70块钱，还有补贴粮票，布票和工业票，这工业票可是只有正式工才有的发的，有了工业票爸爸可以攒钱给你买电视，你不是一直想看电视吗？”

苏渺将自己的小手伸过去，握住父亲因为着急而有些出汗的掌心。

苏元正看着女儿的黑眸，慢慢冷静了下来，他觉得女儿似乎已经长大了，自己应该听听她的想法。

“渺渺，告诉爸爸，你是怎么想的。”

苏渺回望父亲，眼中有超乎目前年纪的从容：“爸爸，在学校里我们经常看报听新闻，也听老师讲着外头的世界，时代在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民族复兴的关口，苏渺觉得前方充满了荆棘和甜美的果实。

“从上一年开始深圳已经取消粮票和其他票据的使用，我们这里离深圳不远，相信很快也会取消农产品统购制度，改革开放要进一步推进了。”

苏元正回想着从厂里听到的消息，愣愣的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事情。

“政策不停变化，机遇也越来越多，爸爸，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呆在厂房里吗？即使你愿意，在这汹涌向前的历史洪流中，正式工的待遇真的会一直存在吗？我觉得一定要紧跟着政策走，才能有好的发展。”

苏元正因为出生年代的特殊性，并没有上过学，只是跟着父亲学了一些字，勉强不当个睁眼瞎而已。

他对知识是渴望的，所以对女儿的学业很看重，觉得学校是崇高神圣的，所以当女儿说这是在学校里学到的，便对此深信不疑。

“这……可是你舅舅真的会花钱买吗？他可是想白拿的。”

“白拿？呵！那是不可能的，他如果不买，那我们就卖给别人，到时候是他自己错失机会，可怪不了我们！”

除了和父亲说的这些，苏渺心里还藏着事，上一世舅舅接了正式工的位置，三年后厂里爆出行贿贪污案。

舅舅也是牵连其中，最后倾家荡产才免于牢狱之灾，她想看看这一世还会不会一样。

柳絮突然离异回娘家，今晚定会在柳家掀起巨大的波澜，明天百分之百会打上门来。

父女俩就买名额的事情商讨了许久，也做了一些应对柳明夫妇耍无赖的准备。

苏明正看着小小的女儿，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满眼光芒，更坚定了要持续供女儿一直读书的决心。

果然学习能够使人进步，他觉得自己已经比不上女儿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女儿坚实的后盾，不能拖她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