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去年生日时我送给他的真丝睡袍，脸上担忧的神色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我想到大学时他追我，因为还没有我们专业的课表，所以只要没课就固执地在四教外头一直等。

后来我们刚在一起，他说：“路知鱼，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两个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定会再相遇的。”

我当时信以为真，只觉得没想到这辈子我也有被这样美好的缘分选中的一天。

而现在。

心里那头因为爱情而乱撞的小鹿已经撞得头破血流。

简钦聿走过来，想要握住我的手。

也许是这一晚的气氛太温柔，我没有试图抽回。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商量，你说，我听着，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到那个未曾谋面就已经无法再见的孩子。

想到宋晓晓。

眼眶里已经开始弥漫起水雾。

至少他对孩子的事情有知情权。

我在心里安慰我自己。

积攒起全身的勇气，我正要开口，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

我循声看去，是宋晓晓的房间。

简钦聿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跑过去，脸上的焦急神色怎么遮都遮不住。

我跟随他的脚步慢慢走至宋晓晓的房间外。

门口传来宋晓晓虚弱娇气的说话时，带着一丝哭腔。

“聿哥，对不起，我不小心打坏了这个碟子，会不会很贵重呀......”

“我不知道你和知鱼姐在说话，真的对不起，我想捡起来，可我一弯腰胸口就特别疼......”

简钦聿担心得脸色都变了。

只见他大跨步走过去，一手揽过宋晓晓纤细的脖颈，一手伸到她的腿弯处，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手上已经开始麻利地给宋晓晓套上厚厚的披肩大衣，跪在床边细心地将鞋一只只套在她的脚上。

他头都没有回，对着站在门口的我说道：“知鱼，晓晓不舒服，我怕出什么问题，我现在赶紧带她去医院，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说完看也不看，又一把将宋晓晓抱起，因为脚步太急，他甚至等不到我主动让开，就抱着宋晓晓径直将我撞开，拉开家门匆匆而去。

门轰地一声关上，这座房子彻底归于死寂。

我刚刚在厨房积攒的所有力气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像被抽了气的人偶，机械地走回我的房间，彻底瘫倒在床上。

简钦聿一夜未归。

我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我高效地收拾着所有东西，准备离开。

打包的时候，我从这个家里整理出了非常多的毛绒玩具。

我最喜欢买一些可爱的毛绒玩具，陪我睡觉放在床上压床，或者摆在客厅的沙发上。

简钦聿的书房里也有我摆过去的娃娃。

他曾经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买那么多干嘛，家里都堆满了，一点用都没有。”

“哪里没用，明明给我提供了那么多情绪价值。”

简钦聿嘲笑我说：“那你的情绪价值还挺廉价的。”

简钦聿喜欢一切外表上看起来昂贵的东西，他觉得只有这种东西才配装点他的生活，能够让他在外人看来很有面子，显得矜贵。

宋晓晓就很喜欢那种精致昂贵的摆件和国外画廊里的私人艺术画。

他们的喜好非常一致。

我将这些玩偶通通打包整理好，当天就发快递，将他们送到我和父母一起住的那套房子。

后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定好餐厅，发信息通知了简钦聿。

在一起五年，最后一天做个告别，好聚好散。

简钦聿的初恋大病初愈，刚从国外做了手术回来。

他直接越过我将人接回了我们的家。

我当面质问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晓晓刚动完那么大的手术，孤身一个人回来，我答应过她父母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让她能在最熟悉的坏境里专心养身体，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他非要我把家里我专用的工作间整理出来，给宋晓晓当个人画室。

我不肯，他不耐烦地将我推开。

我摔倒在地，他警告我今天必须全部清理完，随即摔门而去。

“不要什么垃圾都留在家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滴将那间屋子里有关于我的所有痕迹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天下午我叫上母亲手帕交的儿子陪我去医院做人流手术。
.
“怎么突然要去医院？你哪里不舒服，简钦聿人呢？”

我听到电话那端焦急的询问，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不断滚落。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停了，沈砚南说“知鱼别哭，我马上到。”

接我去医院的路上，他什么都没问。

只是当他看到我和医院提出要做人流手术的时候，他一切都明白了。

手术结束的当晚，他在我不断要求下还是将我送回简钦聿的家，我向他做出保证，再给我五天时间，我会跟简钦聿一刀两断。

“知鱼，搬家那天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

我点点头，转身上楼，心如止水。

环顾这个家四周，这个房子到处都是我精心的布置。

我和简钦聿大学相识于一场乌龙，他帮室友追喜欢的女孩，结果误将情书送到我手上。

后来他跟我表白，对我说，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次要对不起兄弟了。

我当时又是害羞，又是觉得甜蜜。

这么多年过去 ，他的那位室友早已和大学的那个女孩结婚，我们还曾经被邀请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而我却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被男友的初恋鸠占鹊巢，而这个占居然还是男友默许的。

在我发着呆回忆从前时，简钦聿突然从房中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晓晓想吃许记的鲍鱼蒸鸡，我点了外卖，你吃完收拾一下。”

我看向桌子，上面有一些已经吃完的外卖包装，即使剩下的是一些残羹冷炙，但也看得出曾经的卖相非常精致。

许记是安市有名的几家老牌酒店之一

简钦聿在家从不点外卖，美其名曰外卖不好吃，我以为他爱吃家常菜，苦心修炼厨艺，每天工作回来已经很晚，还要为他悉心备菜。

其实他不是爱吃我做的饭，他只是从不心疼我。

我淡淡说道：“我吃过了，垃圾你自己清理吧，我想先去洗澡了。”

他愣住，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冷淡，有些无措，听到我说要去洗澡，居然涎皮赖脸凑过来，将脸埋在我的颈窝，想要跟我鸳鸯浴。

我想到被我亲手打掉的那个孩子，内心一阵恶心，皱着眉头，巧妙地避开他伸向我腰的手。

“我今晚刚从公司加班回来，确实有点累了。”

我看着这个男人眼中的欲色褪去，换上了日常熟悉的温和的笑，他清了清嗓子，手想过来抚摸我的脸颊。

我再一次避开了。

我没有办法再忍受这个男人对我的触碰。

我和他擦肩而过，直直走向浴室，关上门，我撑在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是一张疲惫的脸，圆润的双眼微微泛红，左眼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我突然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心跳突然变得飞快，我一下就想到了今天看到的宋晓晓的脸。

宋晓晓的脸左眼下方也有一颗泪痣，她的眼睛和我一样也是圆圆的，下巴......

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劈出，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和宋晓晓长相非常相似。

尤其那颗泪痣。

原来和简钦聿在一起的这5年，我不是路知鱼，我只是宋晓晓的一个替身。

我在生日当晚和简钦聿约定好的餐厅里一直等到餐厅打烊。
服务生一脸歉意地看着我，很小心地对我说实在抱歉他们要下班了，餐厅内无法再留人坐着。
我轻笑着点头，谢谢他的服务，附上不菲的小费，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沈砚南知道我今天生日，担心我约见简钦聿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也不听我劝阻，执意要留在餐厅外等我。
已经是深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suv正停靠在马路边，厚重的车头两盏大灯明亮又不失温柔地映照着我的脸。
我呼出口气，空荡荡的内心好像一下就被填满，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沈砚南有点担心地看着我，但是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车平稳地行驶着，我打开手机，随手翻着朋友圈。
一整天都没有消息的简钦聿居然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里是医院病床边一只打着点滴的纤细的手，被简钦聿的手轻轻包裹住。
配文：
小笨蛋不小心打翻个东西，结果反而让自己难受得住院，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你更珍贵。
我静静看着这条朋友圈。
那个碟子是我亲手做的，碟子的背面有我对简钦聿镌刻的爱语。
岁岁年年，与你缱绻
简钦聿应该从未发现过碟子背面的这个小秘密吧。
那条朋友圈下面有很多评论，有一条是这样说的：
“咱们嫂子生病了啊，简哥这么心疼，还不早点娶回家啊？”
原来是误会照片里打点滴的人是我
其他所有的评论都有他的朋友在下头插科打诨地回复，独独这条没有。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我和简钦聿在一起五年，我早已做好和他厮守终生的准备，甚至连婚房都偷偷准备好了。
大学刚毕业时简钦聿的公司还没有现在的规模，当时只是刚刚起步，我怕他太有压力，所以物质方面很多都是我在为我们的小家努力。
父母曾经很担心我，怕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什么东西都上赶着准备好了，那要这男人干什么？
当时的我根本听不见去。
可不知怎么，这样真心实意的准备和付出让简钦聿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非常恨嫁。
倒贴让人觉得下贱。
更有甚者觉得我想逼简钦聿入赘路家，觉得我在羞辱他。
而简钦聿从未对他周围的朋友解释过。
误会就这样持续多年，只要是和简钦聿的朋友聚会，我总是能听到他们对于我渴望和简钦聿结婚的调侃。
我也从一开始心心念念想要跟他厮守一生，变成了现在的心如止水。
车子停下来，我也好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是我真正的家。
我拉开安全带，轻声对沈砚南说了句谢谢。
沈砚南的眼神在夜色中十分温柔沉静，他看着我，大手轻轻抚过我的后脑勺。
“有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我来看你。”
我说：
“那我让老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他笑笑说好。
沈砚南送我到家门口，我挥挥手准备和他告别，他却突然叫我的名字。
“知鱼，我知道你也许从没想过。”
“但我已经不想再错过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定会结婚的话......”
“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呢？”

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件事更让我心痛。

是我失去了我的孩子，还是我傻乎乎地对一个把我当成替身的男人掏心掏肺无私奉献了5年。

既然简钦聿这么想和他的初恋在一起，我一定成全。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不再过问任何他和宋晓晓的事情。

他对我提出的在以前的我看来会怒不可遏的要求，都被现在的我一口答应。

简钦聿没想到我会这么好说话，对我的态度也愈发温柔小意。

我已经处理好现在公司的离职事项，也在前一天晚上打电话和我的母亲开口诉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并且表示接下来我会动身回家，以后就要当家里的小懒虫了。

我的母亲心疼地眼泪只掉，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一直说要让我爸狠狠教训他。

我轻声安慰她，后知后觉反映过来，这些年，简钦聿估计靠着我爸的公司名头捞了不少钱吧。

我爸目前经营的公司是从上一代继承来的，安市的建材行业里，我们家的公司说句行业内龙头老大并不过分。

我不想留在家里当米虫大小姐，当时大学一毕业，我拒绝了父亲给我在公司留下的董事席位，转身投入我钟爱的设计行业。

而简钦聿靠着我父亲的人脉，自己也开起了与建材行业相关的小公司。

因为和我的情侣关系，我的父亲让他吃了不少行外人吃不到的红利。

可惜接下来，他只能靠自己了。

这几天简钦聿数次与我求欢未果，在他以为我还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有一天主动走进了宋晓晓的房间。

他们在房内喁喁私语，情热一触即发，宋晓晓主动吻住了名义上还是我男友的简钦聿。

我冷冷地从门缝中看着这一切，想到我们第一次时他喝醉了，吻住我嘴唇时除了口里喷出的酒气，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

我从未怀疑过那不是我的名字。

现在想来，那绝对不是“知鱼”两字。

我停止思维发散，悄悄转身，起身走到厨房打算做杯热饮。

“知鱼，怎么还没睡。”

简钦聿看见厨房灯亮了，出来找我。

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甚至泛起一丝温柔。

“你最近，很忙吗？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