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痛，用力甩开张家骏的手。

他却整个人捂住肚子蹲在地上。

“轻舟哥我不过就是想让你坐下吃点烤鸭，你干嘛要动手打我！”

钟晓霜大步走上前来检查张家骏，看见他拧在一起的眉毛时满眼心疼，想也没想的一巴掌就朝我甩来。

啪的一声脆响。

我被打得偏过去脸。

耳边传来一阵阵耳鸣。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竟然是拜我的妻子所为。

钟晓霜愣愣的看着我，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你没事吧，我只是一时着急了。”

“再说家骏他不过就是好心让你尝尝美食，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动手推他！”

我漠然地抹掉唇边那一抹猩红，“没事，我不怪你。”

这一巴掌，就当是还了钟叔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自此，我和钟晓霜之间恩怨两清。

可是，她却不依不饶的拦住我。

“今天你必须向家骏道歉！”

我看了眼躲在身后的张家骏，没错过他眼里面的得意。

我知道他素来爱玩这种把戏，彰显钟晓霜对他的偏爱。

之前我总会忍不住的嫉妒、吃醋，吵闹。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还有，请你拿出我推他的证据来。

“钟晓霜愣在原地，见我态度坚决，她沉默片刻。

最后妥协般开口：算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吧，等你生日我给你买新出的草莓奶油蛋糕。”

“不过可说好了，吃了蛋糕你以后不要再伤害家骏了，他真的很单纯。”

打一个巴掌，再给个蛋糕。

可是她忘了。

我奶油过敏，从不吃蛋糕。

可能是，长期积累的失望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我掏出今天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开口：“我们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带家骏去医院看看。”

巨大的门响打断了我说的话，临走时还带掉了我手里的离婚申请书。

我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被踩扁的包子，然后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残渣。

突然，一块毛刺扎破了我的手指。

原来，我也会疼。

可为什么钟晓霜就看不见呢。

这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最后一天清晨，我早早起床做了一大桌子菜。

钟晓霜起床后欣慰地看了我一眼，她以为我消气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单位发了电影票，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吧。”

“去年都没去成，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

我想起去年生日当天，钟晓霜说下班一起去看电影，可我在影院门口等到深夜，她也没有来。

我才意识到，她又一次失约了。

不过，今晚的我已经踏上去往北疆的路上了。

我刚要开口说：“不用”这两个字时，门铃被敲响。

张家骏虚弱的声音传来：“晓霜，我突然感觉浑身不舒服，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钟晓霜立马起身，出门前她看见我放在脚边的行李箱疑惑地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要去哪儿”我面不改色道：“没用的东西太多了，我收拾收拾扔了。”

“快去吧，别耽误了他的病情。”

出门前她还是不放心的看了看我，说：“送他去完医院我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待她走后，我看向了桌子上的火车票，从头到尾钟晓霜都没发现。

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在申请人的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我走后，他们二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临出门前，我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家不出意外这是最后一眼了。

经过医院时，我看见钟晓霜的车正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可惜的是，我和她正好相反。

过了这个红绿灯，我就该转弯了。


我和钟晓霜认识是在二十年前。

当初我父亲去世，母亲重病。

母亲费了很大劲才联系上父亲的老战友钟叔，把我托付给他。

高考后母亲去世，我成了孤儿。

钟叔便把我接回到他家，路上他说他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一岁，名叫晓霜。

没过一会，我在门口见到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钟晓霜。

此后的十年里我们相互陪伴，后来钟叔也因病去世，走之前她把钟晓霜交到我手上让我照顾她一辈子。

我红着眼点头，三年后我们领证了。

婚后和所有夫妻一样，我们的生活平淡且温馨。

直到一年前，村里迎来了第一批下乡知青。

张家骏是其中一位，因为知青点住不下，村长便把他安排在我们家的空房间里。

自从那以后，钟晓霜便把我们之间的过往全都抛掷脑后。

张家骏身体不好，长得瘦瘦弱弱的，给他安排的农活他总是干不了，于是钟晓霜便下班以后替他去挣工分，而我心疼她，便每次赶在她之前把活干完。

后来钟晓霜为了给他安排工作更是把我写的电力机车论文让了出去，最终获得组织上的一致好评。

就这样张家骏的工作算是稳定下来了，住进了宿舍。

自打以后，钟晓霜天天下班不着家。

就连过年当天我做了一桌子饭菜等她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她对我说：
老婆在结婚纪念日当天，放着重伤的我不管不顾。

选择去救只是蹭破点皮的下乡知青。

临走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孟轻舟，为了让我回去陪你过结婚纪念日，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还有，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我一点也不相信。”

望着她冷漠的背影，我彻底死心，决定把自己上交给国家。

七日后，我留下一封离婚申请书，远走他乡。

后来我听说，她却像疯了一样翻遍全国，寻找我的踪迹。

.......“轻舟，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参加援疆计划，短则三年，多则五年，你都不能和外界有联系。”

“况且我听说钟医生马上就要当主任了，这样一来你们二人就要分隔两地，她能同意吗？”

王教授有些意外我的突然改口。

只因这些年来他向我提出过无数次晋升机会，可我每次都为钟晓霜拒绝了他。


我做梦也没想到，钟晓霜竟然连我用命保护下来的东西也要拿去送给张家骏。

也是，自从张家竣来了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一开始是我妈织给我的红色毛衣，那是她离世前送我的最后一件东西，就因为张家竣一句“和我妈妈的织法一样，我好怀念啊！”

就被钟晓霜二话不说的送了出去。

接下来是家里的电视剧，我用七十斤粮票换回来的，还没看一眼，就被钟晓霜以张家竣一个人太无聊为由直接搬到宿舍了。

再后来是洗衣机，他说张家竣一个大男人哪能洗的干净衣服。

可结婚三年，家里大大小小的衣服都是我洗，并且全部手洗。

即使我的手上布满了冻疮，钟晓霜也只当看不见，还提醒张家竣冬天一定不要碰凉水。

从前我是因为不想让她失望，所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自己。

但这次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是不紧不慢的回了句：“不可能。”

钟晓霜听完以后，暴跳如雷，跳起脚来指责我：“孟远舟，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小气！”

“家竣一个人下乡务农容易吗？

你怎么就不能大度点！”

“再说不就是几张破纸吗？

村长让我们照看他，别说数据了就是把房子给他那也是你应该做的。”

我听完以后愣了一下，随后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这都是我应该的。

我应该帮张家竣留在铁路局，应该把自己的论文报告拿给他，应该把家里的粮票电器全部拿去接济他，还应该要接受自己的妻子无条件的为他付出。

不对，这些都不够。

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和钟晓霜离婚，然后腾出房子，成全他俩。

见我沉默不语，钟晓霜气的直接摔门而去。

我知道她又要和我冷战了，但我没去哄。

独自一个人吃完桌上的早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

距离月底，只有4天。

距离我生日，只有4天。

距离我彻底离开钟晓霜，也只有4天了。

次日清晨，我起床后钟晓霜已经不在家。

我开始收拾东西，本以为我的行李要收拾很久。

仔细看了看，也不剩什么。

毕竟，大部分东西都被钟晓霜拿来送给张家竣了，就连领证当天穿的那身毛呢大衣也被拿了去。

整理好以后，我顺便去了趟铁路研究院拿调任申请书。

当教授把车票递给我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到大院后已是傍晚，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欢笑声。

我脚步顿了顿，可手里滚烫的包子让我不得不打扰这美好的瞬间，推门而入。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刺痛了我的眼。

钟晓霜正吃着卷饼，而张家骏则咬着饼的另一端。

两人之间只差一点，嘴就挨上了。

见我进来，张家骏迅速咬断起身：“轻...轻舟哥，你别误会。”

“刚刚是后面皮烂了，晓霜怕肉掉出来所以用嘴接着了。”

而钟晓霜原本正笑的开心的梨涡立马消失不见，换成了不耐烦的蹙眉：“不用理他，你快来吃。”

说完便亲手卷了个烤鸭喂到他嘴里，眼里更是我许久未见到的柔情蜜意。

我收回视线，准备往卧室里走。

“轻舟哥！”

身后，张家骏突然出声叫住了我：“你还没吃晚饭吧。”

“这是晓霜专门去排队买的全聚德烤鸭，很好吃你快来尝尝。”

这个烤鸭，从很久以前我就提出来要去和钟晓霜一起去吃。

她却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再说吃这一顿多贵呀，我们消费不起。”

我没当面拆穿，其实我知道她每个月一发工资就把所有钱尽数给了张家骏。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我吃包子，你们随意。”

便抬脚离开。

张家骏却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指尖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一段掐痕。

“轻舟哥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吃饭，是嫌弃我吗？”